以驛卒的聰明睿智,當然不會相信蕭凡的鬼話。
不過蕭凡最後還是順利的進了驛。
這世上有一種語言很簡單,也很有效,那就是——銀子。
當蕭凡忍住心痛,面容搐的出五錢碎銀塞到驛卒手裡後,驛卒那張滄桑冷凝的老臉頓時變得如春風拂面般溫明。
相比之下,蕭凡的表卻苦了許多。
想不到連區區一個驛卒也收門敬,據說朱元璋最是痛恨貪,貪六十兩銀子的都要剝皮實草示衆,如此強大的打擊力度,還是阻止不了朝廷上下貪墨之風,看來朱元璋的反腐倡廉工作實在是收效甚微。
——不知道這五錢銀子能不能找陳四六報銷?這應該算招待費用吧?前世很多發票上開“辦公用品”的,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嘛。
有錢能使鬼推磨,讓鬼指路就更不在話下了。
驛卒收了銀子後,服務態度變得熱了許多,他熱心的告訴蕭凡,曹縣丞住在驛的左側廂房,由於上任得急,家眷還在路上,也沒來得及買宅子,只能暫時住在驛,而且他的行李很,只帶了一個常年服侍他的老家僕。
蕭凡聽驛卒羅裡羅嗦說了一大通,心中對這位尚未謀面的縣丞大人多有了點印象。
很快蕭凡便來到了驛的第二進院子外,曹縣丞的廂房就在院子左側。
現在是正午時分,曹縣丞正在廂房外的院子中用飯。
蕭凡遠遠的站定,仔細打量這位新來的縣丞。
只見他穿著一便服,材魁梧,滿面虯髯,蒼勁有力的手中拎著一個小酒罈子,不時仰頭灌幾口酒,然後用袖子隨意了角,再舉筷挾一口菜,冷的面容出舒坦的表。
他的一雙眼睛黑亮如星,喝酒時微微瞇起,然後忽地睜開,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嘯傲山林的猛虎盤踞在桌邊,威風凜凜,卻又神華斂。
他的旁站著一名微微有些駝背的老人,老人也不的垂手默然佇立,神態恭謹得像一條蒼老卻忠心無比的狗。
雖然站得遠遠的,可蕭凡還是能覺到曹縣丞上散發出來的一若有若無的殺伐之氣,那鐵鏽般的腐蝕味道,令蕭凡到有點不舒服。聽說這位曹縣丞以前是燕王麾下的百戶將領,跟隨燕王數徵殘元,立功不,這位曹縣丞手下肯定攢了無數條人命,殺的人多了,上自然有殺伐之氣。
定了定神,蕭凡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直了腰,走到曹縣丞的桌前,然後不發一語的看著曹縣丞。
蕭凡剛一走近,佇立在曹縣丞邊的老僕忽然睜開了眼,眼中暴出凌厲的,蕭凡頓時到頭皮發麻,那種覺就像被一頭狼盯上了一般。
這一主一僕不簡單吶!
蕭凡強忍住心中的懼意,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裝作一副很坦然的樣子。
直到蕭凡走到桌邊,曹縣丞仍在埋頭喝酒,好象本沒看見他一樣,院一片安靜,只聽到曹縣丞咕嚕咕嚕喝酒的聲音。
蕭凡只好著鼻子苦笑,然後靜靜的站在桌邊,垂手不言不語。那位老僕人在打量了他幾眼後,又闔上眼,再也不看他了。
不知站了多久,曹縣丞才擡眼向他,兩道濃黑的眉挑了一下,聲如甕鍾道:“你是什麼人?”
蕭凡拱手道:“草民蕭凡,見過二老爺。”
所謂“二老爺”,是民間對縣丞的法,一縣之地,知縣是老大,百姓稱之爲“大老爺”,縣丞爲正八品,是坐縣第二把椅的人,遂稱“二老爺”。
曹縣丞眉頭一擰,沉聲道:“你有功名在?”
蕭凡愕然,然後搖搖頭。
曹縣丞冷哼道:“既無功名,那就是白丁了,見了本爲何不跪?”
明朝若無秀才以上的功名,那就是白丁份,見了是要下跪的,哪怕這個只是個八品縣丞。
不過蕭凡沒這習慣,過現代教育的他,除了天地君親師,沒什麼值得他下跪的。
蕭凡嘆氣道:“草民真的不想下跪,大人若覺得草民犯上,不如下令將草民關監牢,草民聽說監牢裡管飯,總比死在外面強上許多。”
曹縣丞銅鈴大眼忽然暴出,那淡淡的殺伐之氣忽然變得濃郁起來,凌厲的目像把鋒利的鋼刀,在蕭凡上刮來刮去,看得蕭凡心頭髮。
蕭凡頓時有些搖擺不定了,這是古代啊,百姓命賤如草芥,當兒的說殺就殺了,你以爲會有記者幫你冤麼?別做夢了,他殺自己如殺一狗爾。
好吧,跪就跪吧,誰自己是個沒原則的人,凡事要懂得變通。
就在蕭凡吃不住勁兒,打算屈膝下跪時,打量他良久的曹縣丞忽然大笑起來:“他孃的!想不到這小小的江浦縣竟然有如此膽的人,老子當這鳥文,直到今日纔算當出點味道來了……”
蕭凡鬆了口氣,順勢也直起了腰。——幸好!這位縣丞是個豪放派,今兒若著個婉約派的,這一跪肯定免不了。
笑完之後,曹縣丞忽然沉下臉,道:“你說你要死在外面了,這話什麼意思?”
蕭凡苦笑道:“陳家若倒了,草民無可去,豈不是要死在外面?”
曹縣丞眼中暴出寒,冷聲道:“你是陳家的人?”
蕭凡了鼻子:“算是半個陳家人吧……”
曹縣丞冷笑:“你來爲陳家求?哼!這回陳四六帶了多銀子送本?五千兩?還是一萬兩?”
蕭凡看著曹縣丞的表,心中一沉,看來這回曹縣丞是鐵了心要收拾陳家了,送多銀子都不管用的。
蕭凡搖頭,嘆氣道:“讓大人失了,我上只有十兩銀子……”
曹縣丞睜大了眼睛:“十兩?”
蕭凡下意識捂住腰間錢袋,道:“而且這十兩銀子是草民所有的積蓄,草民還指它生蛋,蛋生,蛋蛋無窮匱也,發財致富就靠它了,說實話,草民沒打算把它送給您……”
曹縣丞臉越來越沉:“你在戲耍本?”
“草民怎敢……”
曹縣丞的眼睛瞇了起來:“陳四六派你帶了十兩銀子出來,向本求?”
蕭凡惶恐搖頭,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求已無,自己若真開這個口,恐怕這位兵出的曹縣丞會一刀砍了自己。
可是……總要找個話題呀,不然自己無緣無故跑進這驛來幹嘛?事不解決,給門口那驛卒的五錢銀子不就白給了麼?陳四六一準兒不會給自己報銷……
蕭凡張了一下,然後盯著石桌上的酒罈,立馬福至心靈,然後笑了:“草民見大人,並不一定是來求,也許……只是純粹想跟大人喝杯酒而已……”
蕭凡覺得,或許這個話題能讓曹縣丞滿意,豪放派嘛,沒酒怎麼豪放?電影裡的東方不敗都非常大氣的跟令狐沖喝過酒,這位曹縣丞肯定比東方不敗強。
曹縣丞楞住了,連他旁的老僕人也猛然睜開了眼,二人就這樣楞楞的盯著蕭凡,良久無語。
蕭凡見曹縣丞沒有反應,不由訥訥道:“莫非這酒太貴了,大人捨不得?”
曹縣丞目一陣閃,終於放聲大笑道:“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然後曹縣丞盯著蕭凡道:“你小子對老子的脾氣,今日若不請你喝這頓酒,恐怕老子以後在這江浦縣都沒臉做了,哈哈,不錯,有膽!”
說完曹縣丞將頭一扭,對老僕人道:“他要喝酒,咱就請他喝酒!”
老僕人恭謹的低頭應了一聲,轉進了廂房,接著拿出兩隻大海碗。
“砰!”
海碗重重的頓在石桌上。
蕭凡臉變了,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艱難的吞了吞口水,蕭凡向曹縣丞的目帶著幾分求饒的意味。他沒想到豪放派竟然豪放到這種程度……
“……可以換個小點的酒杯嗎?”蕭凡小心的朝曹縣丞笑了笑,心虛的用食指和拇指扣一個小圈兒,可憐兮兮的朝曹縣丞比劃:“草民覺得二錢的杯子不錯……”
曹縣丞“呸”了一聲,然後用鄙夷的目瞧了他一眼,聲道:“二錢的杯子?那是沒卵子的閹人才用的,是爺們兒嗎?用這個!”
蕭凡兩眼發直的看著石桌上那兩隻足夠裝兩斤酒的大海碗,有種拔逃跑的衝。
陳家固然要保,可前提是……自己的命更要保啊!
如果曹縣丞不笑話他的話,蕭凡很想狠狠自己兩個子。
人與人之間的通可以有很多種方法,攀親戚,拉關係,甚至溜鬚拍馬都可以,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方法都不丟人。
蕭凡發現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選了最愚蠢的一種方法——跟一個軍隊出的百戰將軍拼酒。
羣衆的目是雪亮的,莫非自己真的是個瘋子?
蕭凡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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