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廬四飄著苦的藥香。
半山高臺上的青銅藥爐底部正燃燒著旺盛的火,青碧的火焰升騰,發出 裡啪啦的聲音。
藥爐旁邊有一棵枯萎焦黑的柳木,幾隻烏立在枝頭,直勾勾地盯著底下一前一後走過的兩人。
袁詠之到抵在背心上的劍峰徹骨的寒意,冷汗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流。
柳木之後,有一道狹窄巖。
巖中線昏暗。
葉雲瀾舉劍走在袁詠之後,瞥見路邊巖壁上零星暗紅的汙,目微沉。
這藥廬,著詭異。
沈殊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長大的麼?
在巖中穿行半刻,前方豁然開朗。
顯在眼前的是一個山中凹谷。
殘照下來,昏暗紅裡,谷中浮著一點經久不去的腥氣。
一陣不知何而來的山風吹過。
明明正是暖春時節,葉雲瀾卻覺到有些冷。
正此時,他聽到了一聲不似人的咆哮嘶吼傳來。
他往聲音來看去,只見靠山巖壁裡開闢了一整排囚屋,約有幾十間之多。
“裡面關著什麼?”他開口問。
袁詠之咽了一口唾沫,老實回答︰“這……這裡一般關的都是些抓回來用以煉藥的活,如靈妖一類。但有時候,師父也會用來關藥廬中犯錯的弟子,讓他們在此……面壁反省。”
師父教訓徒弟,本來是正常之事。
但把弟子關在這樣不詳的地方,卻未免不妥。
這山中凹谷,若按五行風水之理看,乃是青雲山中氣匯聚之地,這樣的地方易生邪祟,於修行者而言,便容易心魔橫生。
面壁思過之事為了令弟子反省知錯,而並非是要毀人道途。
“你師父是誰?”葉雲瀾忽然開口問。
薛重之前隻跟他說了這藥廬的主事姓劉,卻沒有告訴他這執事的名姓。
袁詠之了汗,回答︰“家師劉慶。”
劉慶。
葉雲瀾蹙眉。
居然是他。
對劉慶此人,他還算有幾分印象。
只是這種印象卻並不是他待在天宗時候所留下的,而是經年之後,他到魔門之後,才聽說了這劉慶的事跡。
這人原先是天宗門懸壺峰的一個長老。
在天宗,懸壺峰也被稱為藥峰,因為在懸壺峰上修行的弟子多為醫修。劉慶便是藥峰上一個出名醫修,他所煉製的“回命丹”,有能夠奪天回命,增加壽元之奇效,在修行界中一丹難求。
而劉慶之所以會被貶到外門,一開始緣由並沒有多人知曉,是後來劉慶走火魔,墮魔道,叛離天宗的時候,才被人揭發出來的——劉慶私自用活人煉藥。
回命丹是活人所煉。
所以這丹藥本不是什麼奪天回命的聖丹,而是以命換命的邪藥。
劉慶叛離天宗後,了魔門煉魂宗護法,後來,煉魂宗被魔尊滅門,這人卻命大活了下來,非但活了下來,還了魔尊邊一條忠實走狗。
葉雲瀾見過劉慶一次,其人渾籠罩在黑袍中,從不出聲,只會忠心耿耿完魔尊代的任務。
劉慶最後死在了千殤池中。
被魔尊所豢養的噬魂蟲噬盡魂魄而死。死狀極慘。
緣由只是因為,他當時不慎了重傷,而魔尊下令讓劉慶為他煉製回命丹,他卻拒絕了。
當時魔尊便對劉慶道了一句︰“既然瀾兒不願要你為他煉藥,你也就沒用了,自去千殤池領罰吧。正好本尊最近養的噬魂蟲,還缺了一些養料。”
然後他便第一次聽到了劉慶抖的聲音,那聲音沙啞淒厲至極︰“尊上!我已經任您驅使這麼多年,您不能這樣對我——”
魔尊不耐地揮袖,左右便有護法走出把劉慶架住拖走。
“你說,你已經跟了我這麼多年了,可你怎又忘了我定的規矩。我說過,我不喜歡聽到你聲音。”魔尊冰冷道,又吩咐左右護法,“把他扔進千殤池,不必再撈出來了。”
他傷勢重,被魔尊抱在懷裡,聞言覺得不妥,扯住魔尊袖,剛想開口求。
魔尊卻抬手住他的下顎,指腹抵住他蒼白無的,那語氣漫不經心,又仿佛有慍怒暗藏︰“瀾兒,別再惹我生氣了。”
魔尊素來以殘忍暴戾著稱,可他被送魔門之後,對方對他的態度卻一直尚且溫和。
令他差點忘了,這人本是一個喜怒無常、生殺予奪的魔。
縱然劉慶以活人煉藥,死是罪有應當,但只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便被扔進千殤池萬蟲噬之苦而亡,葉雲瀾並不理解。
劉慶雖只是魔尊座下一條微不足道的走狗,可他卻也不過只是魔尊手中一件玩而已。
劉慶之死,令他有了幾分兔死狐悲之。
沒有使用回命丹,他上的傷勢不能再拖。
魔尊抱他回到魔殿,穿過重重帷幕,將他放到了床上。
殿中燈火幽暗,魔尊低頭盯著他,那張鬼面顯得無比邪惡猙獰。
他依舊看不清對方面上神,不清對方想法。
許久,魔尊忽然揚袖將那幾隻燈燭吹熄。
周圍徹底變得黑暗。
面被扔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魔尊手進他,掌心覆在他腰側傷口上,冷冷問他︰“疼嗎?”
那道傷口只是皮外傷,已經稍稍結了痂,他真正的傷勢其實在部,但是這樣被人踫,還是忍不住蹙眉。
“不疼。”他低低說。
魔尊被他不在意的語氣激得戾氣橫生,手稍稍用力,冷笑︰“現在呢?”
他抖了一下,嗅到有淡淡腥氣散開,魔尊冰冷的指尖踫到了他傷口結痂下.的。
疼。
他已經意識到魔尊緒不對,可他心中也有氣,便只是偏過頭,語氣更加淡漠道︰“……不疼。”
有那麼一瞬間,魔尊想要把下這人碎。
但他最終只是慢慢地收了力道,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昨日有人到魔宮裡行刺,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喚我?”
他道︰“那人已經死了。”
“我是在問你,為什麼不喚我?”魔尊道。
他剛想回答,忽然渾一哆嗦,覺察到滲的傷口被什麼溫熱漉的東西過,又麻又,手不由握著床鋪攥。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他腳踝上那兩個錮靈力的白玉環早已被魔尊取下,修為恢復許多,那刺客的實力他尚能應付。
更何況昨日,才剛剛度過圓月之夜。
每一次圓月之夜,魔尊狀態都很不對勁,圓月之夜後,也總是會消失一段時間,他想,對方大約是沒有空去管這些瑣事的。
“沒有必要?”魔尊上沾了,在黑暗裡,他的聲音冷而沉,“呵,仙長總是說自己不覺得疼……那待會我來幫你療傷的時候,可別哭了才是。”
他並不知曉魔尊要如何為他療傷,隻覺對方重下來,有炙熱。
魔尊作弄人的技巧高超,而他的子早已被經年所浸泡的藥浴養得極是敏.,往時要不了多久便一攤水任對方予取予求了,可今日卻有不同。
魔尊覺察到他的抗拒冷淡,忽然咬住他肩頭,很用力。
那犬齒隔著料一下又一下磨,像是要把他拆吃腹,他沙啞道︰“你究竟在鬧什麼別扭,嗯?”
說話之時,又有數冰涼膩的東西纏了上來。
他閉了閉眼,低低道︰“劉慶……”
“你果然是為了今日那事與我置氣。”魔尊沉聲道。
他蹙著眉忍卷纏周的異樣,“劉慶並沒有犯下大錯……”
“可你卻不知,”魔尊冷笑道,“我讓他在千殤池中結束一生,其實已是對他的仁慈。”
他咬住,眼尾被出淚。
魔尊語氣卻忽轉溫,“你害怕我也會像對劉慶一樣,對你這樣麼?”他不再咬他肩膀,而是噙住他,像極的狼犬,在窮兇極惡地捕獵。
淡淡的腥味融在齒間。
“可你們是完全不同的。”
“仙長,我說過,只要你好生依著我,”魔尊在他耳邊上輕輕呼氣,“我絕不會對你如此。”
他並不相信。
一方面,世人公認魔尊乖張,喜怒難測,另一方面,自從他而被陳微遠送到魔門,他對人最後一點信任,便已經喪失殆盡了。
魔尊作仍在繼續。
他本以為對方只是生氣想要作弄於他,卻沒想到魔尊當真開始為他療傷。
他是魔尊的爐鼎。被多年藥浴泡了玲瓏骨,才養的頂級爐鼎。魔門所有人都將他視為魔尊.臠,仙門則人人將他看作是叛徒敗類。他名聲狼藉不堪,份卑賤至極。
他一直以為,魔尊疼他惜他,是因為他的,尚還有那麼一點價值留存。
但現在,魔尊卻將修為和靈力在融時候注他的之中,以療愈他上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