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程元璟從裡麵出來。眾人一看程瑜瑾不在了，問：「程大小姐呢？」

「在裡麵看書寫字。」程元璟輕描淡寫地說，「還小，功課不能落下。」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林清遠笑道：「景行你如今子大轉，當年殿試結束，多人暗暗打聽你是否婚配，你說嫌麻煩，全部推拒了。怎麼現在耐心這樣好，都有心指點侄的功課了？」

許多文人的理想便是進士及第，修國史，做閣老，致仕後含飴弄孫，桃李滿園。但是教晚輩功課至是老年的好，程元璟才十九，就心下一輩的讀書寫字，也未免太早了吧。

程元璟罕見地頓了一下，隨後輕飄飄遮掩過去：「格躁，我不看著，就沒人看了。」

林清遠等人以為這話是說隻有程元璟管得住大小姐，他如果不管，其他人都管不住。而霍長淵卻聽出來，程元璟是說，他不管程瑜瑾，就沒人關心了。

霍長淵突然生出些奇怪的緒，他和程瑜瑾訂婚時，聽人說了很多程瑜瑾的境況。他知道一出生就被過繼，雖然有一個高貴的郡主娘親，但是慶福本不關心，人家隻自己肚子裡生的。阮氏倒是對程瑜瑾有真實，可是，阮氏對程瑜墨的更深。

至於程老夫人，那是個萬事不管還要攬權的，一雙眼睛勢利的很，孫誰有用就捧誰，誰給侯府帶來的利益最大，那就偏向誰。在這種環境下，程瑜瑾其實過得很艱難。

但還是順順暢暢長大了，還長人人稱道的大家閨秀，可見其心之堅韌。程瑜瑾的孃和霍長淵說這些，本來是想讓準姑爺得知自己家姑孃的不容易，日後好多疼惜新婦。然而，霍長淵僅僅兩個月就退親了，他也了傷害程瑜瑾的那些人之一。

霍長淵本來怨恨程瑜瑾騙他，但是這一刻他看著另一個男人維護程瑜瑾，替程瑜瑾打算，他心裡生出些鈍鈍的疼。彷彿，曾經有一件珍寶放在他手心，他沒有珍惜，現在已經歸別人了。

徐之羨大大咧咧坐了一會，他進門本來就是來找外祖母和表妹們的，上次臨行前沒和程瑜瑾說上話，徐之羨回家後渾不自在，似乎一定要和說了纔好。現在程元璟和林清遠談的話他聽不太懂，也沒興趣，徐之羨就想到裡麵去找瑾姐姐說話。

徐之羨才站起走了兩步，正和林清遠說話的程元璟準確地將目迫過來：「你做什麼？」

徐之羨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站直了，恭恭敬敬回答：「去找瑾姐姐。」

姿態之規矩，他老子訓話的時候都沒見過。

程元璟神不變，道：「有事要忙，不方便打擾。」

徐之羨糾結地握手指，他和在座這些人不同，他常年廝混在宅，知道眷的時間多得很，們又不需要考功名，哪有什麼真的一點都打擾不得的要事。徐之羨不甘心放棄，掙紮道：「可是一個人在裡麵，都沒人說話，恐怕會悶。」

「不悶。」程元璟掃了徐之羨一眼，彷彿隨口一般，「在前院設宴時侯夫人派人來問過你，讓你散宴後去壽安堂。現在不早了，讓長輩等久了不好。」

徐之羨信以為真，趕跑著去壽安堂了。徐之羨的影很快就看不見，程元璟淡淡收回視線，一轉眼，正好和霍長淵撞了個正著。

霍長淵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程元璟不閃不避，眼眸平靜中暗含著威，霍長淵很快就支撐不住，轉開視線。

之後半截，霍長淵再也沒有看到程瑜瑾。明明知道就在一屋之隔的地方，中間卻橫著程元璟，這種覺怪異極了。林清遠二人相繼告辭，霍長淵不好再坐下去，也跟著起。霍長淵本來暗忖，送客這麼大的事，以程瑜瑾周全禮儀、不肯落人話柄的格，絕對不會錯過。然而他想錯了，程元璟送他們到門口，書房那扇門窗，依然閉著。

程元璟注意到了霍長淵的作，眸沉沉，看著他不說話。等人都走後，程元璟在外麵站了站，才慢慢走回屋子。

書房裡，程瑜瑾確實在忙，照著程元璟的字練了很久，突然來了覺，連忙讓杜若回院子取的綉簍來。現在，正坐在坐塌上，邊針線布料堆了一堆，專心致誌地走針。

程元璟進來時，程瑜瑾已經在收線。程元璟看著那雙白皙如玉的手上下翻飛，手指靈活得不可思議，彷彿帶著一奇異的韻律。程瑜瑾察覺到程元璟停留在不遠，問：「客人都走了？」

「嗯。」話一出口程元璟自己都怔了一下，他回答這種問題做什麼？本來便是他的客人，程瑜瑾這種自來的主人口吻是怎麼回事？

程瑜瑾倒沒注意到他們現在的對話宛如老夫老妻，將最後幾針好，藏好線頭，然後如釋重負地放下綉架，說：「我剛才正綉到要部分，沒法出去送客。林大哥應當不會怪我失禮吧？」

都起林大哥了？程元璟沒有接話，他撿起程瑜瑾剛剛綉好的布料，來回翻看了一會，自然而然地轉了話題：「這幾個字你臨得最不好，綉出來倒像模像樣。剩下的應當不多了吧？」

「對。」程瑜瑾順著他的話點頭，「最難的部分已經綉好，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多等上幾天就好了。」

程元璟挲著綉樣上的字跡，他不太在乎外，可是的東西天然讓人喜歡，程瑜瑾的這副屏風，他就滿意至極。

「你的進度比計劃的快多了，時間來得及，不必趕。」

「我明白。」程瑜瑾手腕，抬頭對程元璟明艷一笑，「謝九叔關心。」

關心？誰關心了。程元璟放下綉品，冷淡地坐到了另一邊塌上。

程瑜瑾雖然說著不趕，但是對綉屏一事極為上心，遲則生變，還是儘早綉完為好。連著趕了幾天，終於完了最後一個字。

程瑜瑾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一放下針線，都來不及鬆自己僵的脖子，就連忙喚杜若：「杜若，九叔在嗎？」

杜若匆忙從外麵跑進來，說道：「今日下雨，並不曾聽過九爺出去。」

程瑜瑾這才發現，外麵下雨了。春雨難得，程瑜瑾站起來鬆了鬆筋骨，說：「把屏風從綉架上卸下來，我帶著去給九叔看。」

「姑娘，屏風還沒洗呢。」

綉品因為時常被人拿在手中，難免會蹭黑蹭贓，所以都是洗一水才見外人。然而程瑜瑾等不了這麼久了，說道：「沒事，九叔不知道見了它多次，還在乎黑？拆下來就行了，我們帶著走。」

程瑜瑾興沖沖跑到宸明院，然而一進門，就發覺屋簷下擺著一副雨。程瑜瑾停了一下，下人稟報：「大姑娘，林編修在裡麵。」

林清遠？程瑜瑾都沒有意識到最先冒出一不快，彷彿被人打了計劃般厭煩。可是很快，的理智上線，馬上分析出這簡直是大好的時機。

裡麵的人已經聽到了靜，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程瑜瑾？進來吧。」

程瑜瑾在丫鬟的服侍下褪下雨，換上底鞋，步裡間。程元璟果然和林清遠對坐烹茶，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個閣間，用一扇純木萬字紋月亮門分隔開，部自空間。過木隔門能看到裡麵一尺高的平臺，上麵放著坐墊，中間一道茶桌，側麵則是兩扇高大的排窗，可以完全卸下。此刻對雨烹茶，茶香繚繞著木閣，說不盡的清雅。

程元璟回頭看到，對招了招手。程瑜瑾自然而然地走過去，斂起子，跪坐在程元璟側。

「九叔。」

「怎麼了？」

程瑜瑾大雨天跑過來，絕不會是心來。

程元璟預料的一點不差，程瑜瑾果然出笑容，說：「九叔，我都綉好了。」

「哦？這麼快？」程元璟掃了眼一旁捧著錦盒的杜若，眼中是瞭然的笑意，「帶過來了？」

程瑜瑾點頭，看著林清遠有些猶豫，千秋節在即，各府都卯著勁準備禮，藏著掖著不讓人看到自己禮單。程瑜瑾自信這扇屏風足以作為宜春侯府的底牌，現在被林清遠看到……

程元璟隻是一眼就猜到程瑜瑾的心思，他說：「無妨，林清遠信得過。」

林清遠還記得程家這位大小姐，聽到這裡，他笑道：「大小姐準備了什麼，竟然不能讓我看到？」

「林編修哪裡的話。」程瑜瑾坐著給林清遠施了個賠罪禮，然後對杜若說，「拿出來給九叔和林編修過目。」

杜若和另一個丫鬟搭手，緩緩拉開屏風。林清遠看到委實吃驚，他忍不住下地，近距離看上麵的針線走勢：「雙麵綉……竟然還是異樣雙麵綉，我以為這等技藝已經失傳了。」

林清遠不可思議地看著程瑜瑾：「這……這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