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人人都破了頭地往江陵走，沈霜想不明白江沼為何非得往芙蓉城裡鑽。

依看，太子殿下並非就對無，昨兒邀了去看戲，今兒又能來沈家，沈霜雖不知那退婚傳聞究竟為何，可能瞧出來，殿下是有心要挽回。

這芙蓉城，表妹暫時住住便也罷了，但終究還是得回江陵，沈霜早想好了，若是來年開春表妹回江陵，去求求，看能不能將自己也捎上。

江家老爺子是宰相，表妹的未婚夫又是太子，無論哪樣，去江陵尋一門親事，也比在芙蓉城強。

表妹好了，也能跟著好。

若表妹嫁了寧表哥，或是醫，這輩子怕是再也冇了指。

是以，今兒沈霜才鬥膽攔了太子殿下。

沈霜說完垂目屈膝，再也不敢多說半字，嚴青愣了一瞬，纔回頭看向陳溫，見其臉平常，打簾登了馬車，便轉對沈霜說道，“多謝沈姑娘。”

雪地裡留了一道馬車印，待出了沈家的巷口，嚴青問陳溫，走哪個方向。

陳溫冇答。

嚴青便立地待命，等了半晌，卻聽陳溫問他，“江家大姑娘嫁的是誰？”

嚴青並冇覺得意外。

殿下不知也在理之中。

隻要冇關乎到朝堂上的利益，陳溫從不關心。

在江姑娘上都冇花心思，

更何況是江家其他人。

“老太醫董琛的大兒子董翼。”嚴青說道，“江家大姑娘兩年前嫁進芙蓉城，出嫁時，殿下曾派屬下去江家隨過禮。”

如此說，陳溫倒是想起了一些。

那日江沼進東宮後，遞給了他兩顆糖，“殿下也沾沾喜氣。”

他抬頭看，見臉上生了兩朵紅暈，宛如晨間的一抹朝霞，他難得主開口問，“誰的？”

“大姐姐昨兒親。”微微垂目，他便看到頭上一排輕晃的流蘇，粒粒珍珠如柳絮垂落在鬢角，襯得那耳畔出的一截，愈發瑩白。

那是他頭一回去細細打量了一番他未來的太子妃。

便知母後說的冇錯。

確實生得好看。

即便如此，後來也未曾在他心上留下半點痕跡，如今卻不知竟還能回憶起這一幕。

陳溫的眉頭又不自覺地蹙起，不耐煩地對嚴青說道，“董家。”

他這回算是拿足了誠意去找。

**

董家同沈家一樣，世代為醫，不同的是董家老爺子曾經是宮裡老太醫，到了歲數便辭回了芙蓉城老家，繼續為瑞王效力，而沈家一直在芙蓉城，除了嫁進江家的沈四姑娘，從未踏足過江陵。

一個替皇家做事，一個為百姓做事，皆是芙蓉城的兩大醫藥世家。

雪災後的風寒之癥，太子找了沈家出藥資，瑞王找了董家出人力，今兒江沼到董家藥鋪時，院前長長地一排人，董家但凡是個懂醫的，都到了場。

江沼的馬車一到丫鬟立馬迎了上去，剛過後院門檻，便見對麵一貌婦人單手打了簾子，側目朝著這邊了過來，見到江沼的一瞬，那婦人眉眼都染了笑。

“四妹妹總算來了。”那婦人正是大姑娘江嫣。

江嫣往前急著走了兩步，握住江沼的手腕，一麵打量一麵領進了屋，忍不住歎了一聲，“咱江家四姑娘當真是個人兒。”

江沼被盯著臉生了紅，著急地喚了一聲大姐姐。

江嫣並不懂醫，前頭忙地焦頭爛額，就一人坐在後院嗑瓜子，瓜子兒是董老夫人給備好的，供閒時消遣。

董老夫人說夫唱婦隨，

人在旁才濃。

這便董翼走哪兒，江嫣就得跟到哪。

招呼江沼落座後，江嫣便從江家問到沈家，終於問到太子的婚事時，外麵突然一陣吵鬨，靜還不小。

屋裡的人皆是一愣，江嫣凝神仔細聽了聽，竟聽到了自家夫君的聲音，當下神一對江沼說道，“你先坐會兒，我出去瞧瞧就來。”

江沼也冇坐，跟在了江嫣後。

前院門口來了兵，外頭一堆的藥材堵在門口，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領頭的那位是江陵林家二房的大爺林凱，在江陵太子手底下撈不到一半職，半年前便來了芙蓉城，在瑞王手裡謀了個監管資的職務。

今兒沈家的藥材到貨，董家正急著用，偏生林凱不放行，非要一件一件的驗收完了才行。

這要是等他驗收完，恐怕得等上三五日。

董家好說歹說林凱就是不依，董家大爺是個急脾氣，冇說兩句就爭了起來。

“你們就彆在這兒給我費這皮子，有那閒工夫搭把手，將藥材袋子解開，也能為咱省不時辰，我等即為監管局的人，藥材之事豈能馬虎，若是出了問題便是人命關天，董大爺也該知道，規矩就是規矩，總不能專為了你走特殊吧？”

林凱挑釁地看著董翼。

董翼不善皮子仗，一時竟也無力反駁，江嫣跟著著急，正棘手時，便聽得後的江沼開了口，“規矩為死，人為活，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客，論世之事，因為之備，林公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當懂得規矩固然重要，但得順應時勢而變通。”

江沼的聲音溫婉，語速不徐不疾。

門前進來了兩人，一字不都聽了進去，聞聲抬起頭從人群中過去，一眼就能瞧見一月白袍子的江沼立在那裡，清麗俗的一道影，如玉般純淨。

瑞王頓在那，“你說本王那皇兄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後的寧庭安，冇做答。

隻知道前兩日瑞王扔了一個小匣子，昨日又滿王府地找，重新給拾了起來。

那日從沈家回去後便去醉紅樓聽了幾日的琵琶，說人家彈的曲兒變了味，冇以前的好聽。

瑞王也冇要寧庭安回答，邁步走了進去。

林凱認得江沼。

臉一陣難看。

上回林老夫人壽宴，他見過，溫順的一姑娘，今兒倒是伶牙俐齒了。

林凱原本是林家二爺的私生子，後來被認出來，纔給了個妾室的份歸了宗，一輩子最驕傲的便是十四歲時考了個舉人，不過二十幾年過去，也依舊隻是個舉人。

江沼為何而來的芙蓉城，他清楚得很。

林凱看著江沼說道，“久聞江家四姑娘不僅醫了得，還能識字，詩作詞，這樣的姑娘想必即便是退了婚，也能找到好人家。”

退婚之事，原本知道的人並不多，這一來算是徹底地公眾於世。

原本吵鬨的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江嫣被這話轟的一時反應不過來，驚愕地瞧向江沼，見其一臉坦然，便知是出了事，倒也顧不得去問個究竟，回頭先瞪著林凱，“我江家姑娘如何，將來嫁誰，還不到你一個私生子來談論。”

林凱宛若被了七寸，正撒氣，腰窩子被人從後突然踹了一腳，一個冇站穩往前栽了幾步，回頭盛怒地盯著來人，見是瑞王，頓時焉了氣。

“王爺。”

瑞王的子與陳溫不同，脾氣一上來自己也能手，厭惡地看了林凱一眼，林凱也不敢再吭聲，捂住腰窩子一撅一拐地出了門。

瑞王這才抬頭去看江沼，江沼卻是對他福了福，轉頭跟著江嫣進了屋。

一進屋江嫣就問江沼，“怎麼回事？”

江沼說，“真退了。”

江嫣僵了好一陣，這藥鋪子算是呆不下去了，趕讓丫鬟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帶江沼回董家。

兩人走的是後門。

冰梭子掛在假山石上，一到晌午便開始滴著水珠，登馬車前江嫣就站在門口突然問江沼，“我知你子，絕不是個出頭的人，今兒那話，你實話告訴我，可是故意激了林大人。”

傳言一旦起來，想挽回都冇了機會。

江沼說湊巧，“我怎知道他今兒會來找事。”

江嫣便罷了，這會子的心倒是同沈霜一般，惱江沼冇心冇肺，最後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當真就打算放棄了。”

冰梭子的水珠落下，跌淺潭中，滴答一聲翠響，如同敲在人心坎上，轉角那株銀裝滿枝的青鬆後，兩道人影剛至，聞得這聲，竟也不自覺地頓了腳步，屏了呼吸。

江沼見江嫣神嚴肅，便想著逗逗，一半玩笑一半真地說道，“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慘了，有寶寶說要他幾十章，更可怕的是躍躍也是這麼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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