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多，王秋晨準備收拾東西下班，羅關北和高日朗兩人走了進來。

王秋晨了聲：“老板”。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誰。

上午被羅關北吼那麼一嗓子，自然是委屈的。但是畢竟也不是剛出社會的小孩了，這麼幾年在社會上爬滾打，什麼妖魔鬼怪沒見過，想羅關北大概是真的急了——誰被人跑了賬不急？在公司里慢慢平復了心，繼續做的工作，整理資料，打電話，接電話，忙這忙那。最后快到五點的時候，想今天兩個老板大概不會回來了，便上了二樓，關了窗，關了門。在羅關北的辦公桌上看到了喝了半瓶，蓋子還打開著的礦泉水。擰好蓋子，把瓶子放在一邊，想著明天可以拿著半瓶水去淋那盆發財樹。發財樹發財樹，人都想發財，可是一棵樹真的能幫助發財嗎？這樣的話，種樹的那些人豈不是發大財了？

羅關北連嗯也不想應一聲，直接坐在沙發上。

見到兩人的臉都不好看，估計去收款的事很不順利，吸取早上的教訓，也不敢多。

高日朗從包里拿出五疊百元大鈔：“這里是思哲德的五萬塊錢貨款，你不急著下班的話，就一下賬，把錢存一下。”

接過錢：“好的”，又重新坐在電腦前，打開了賬冊表格。

高日朗給羅關北晃晃手里一張A4紙：“你收著還是我收著？”

“給小王吧，破紙一張。”

又從高日朗手里接過那張紙，原來是思哲德公司打的欠條，扣了剛收回來的5萬塊錢，還有48萬，承諾六個月分期歸還。想了想，找了個文件袋裝好，在上面了個標簽，寫上“思哲德債權”。公司里有一個小小的保險柜，是專門給放財務章的，打算鎖在里面。

辦公室的氣是前所未有的低。默默干活，不敢吭聲。

高日朗忽然拍了一下羅關北：“煩個。實在不行，我們晚上兼職去做鴨，賺點外快。”

本來很專心干活，不小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羅關北想罵人，余看到羅關北很差的臉，趕快收起笑容，繼續干活。

高日朗了一聲：“小王。”

看了一眼高日朗：“嗯？”

“你說我們兩個去接客，能接到生意嗎？”

看了一眼羅關北，又看了一眼高日朗，猜不這兩個老板是不是力大到一個傻了，一個瘋了：“我不知道。”

高日朗拍了一下羅關北的大：“走吧，找個地方喝酒。要不來我家，我家還剩幾瓶。”

羅關北重重嘆了一口氣，雙手在前叉，靠在沙發上，頭頂抵著背后的墻，沒吭聲。

心里暗想，當黑面神的臉越來越黑，還是先走為妙：“老板——”

高日朗和羅關北都看了一眼，說：“我先去銀行存錢，如果沒什麼事，我存完錢就先下班回家了。”

高日朗看著：“你先走吧。”

高日朗看著王秋晨離開的背影,轉向羅關北：“你真不行了？”連喝酒都不他，肯定是心灰意冷了。

羅關北看著天花板：“要不——”

高日朗知道他要說什麼“要不就算了”，但他覺得沒意思，公司好歹賬面上還是盈利的，為什麼要算了：“再看看吧。”

羅關北閉上眼：“很累，真的很累。”有上的疲倦，更多是心累。前兩個月他們剛讓搬家公司把公司的家當搬過來，到都，簡直沒有下腳的地方。他和高日朗沒日沒夜整理了一個多星期，才把這里弄出一個辦公室的樣子，他當時還鼓勵自己也鼓勵高日朗“招人，跑業務，很快就能回到正軌”。昨晚又陪客戶喝到快三點，后半夜他回到家都在吐。早上一回到公司就收到思哲德宣布停業的消息，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自我建設起來的一點信心，又垮了。

他還記得最風的時候，公司上下有三四十人，外面更是不鞍前馬后追著總哥的人，現在，他看著高日朗，自嘲地笑：“又剩下我們兩個。”好像又回到了剛開始創業的原點。

“至你還有我，我還有你。”高日朗說得有些悲愴，“不是還有個小王嗎？”

羅關北想起王秋晨，早上對吼了一句，話一出口其實他也覺得自己過分了，他并不是喜歡將怒火發泄在無關的人事上的人，但他真的是滿腔郁悶無可解，他想到：“要是公司沒了，要給賠多錢？”

“也就上了半個月班。要賠的話，按法律規定賠半個月工資吧。”高日朗看著羅關北，“真的關張？”

羅關北點了煙，緩緩吐了口氣。他看著門口那盆發財樹，那是前任租客留下來的，當時樹葉都已經有些發黃，一副蔫蔫的樣子，他清潔工搬走，清潔工嫌麻煩不答應，最后他把它隨意推到了門邊，沒想到它現在竟然長得不錯，生機的，他嘆口氣，雖然心已經喪到極點，但是——年人的世界，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是自己想逃就能逃得了的：“昨晚和姓陳的喝了一晚上，訂單簽了，估計這兩天能收到10萬的前期款。再熬一熬吧。”

高日朗手去拍拍他：“兄弟，明天會更好。”

羅關北站起：“我回去睡個覺，頭快炸了。”

“要不要我送你？”

“你也睡個好覺吧，明天醒來，又不知道哪個孫子跑了。”

王秋晨8點50分回到公司，放下背包，從便當袋里拿出半糯玉米和一只蛋，專心吃起早餐。

天氣漸漸熱起來，雖然一樓二樓都有空調，但是因為兩個老板經常不在辦公室，所以請示了高日朗，花了200多買了一個落地扇，放在一樓自己吹。并不特別怕熱，所以每天吹吹風扇就好——就當是為兩個窮老板省點電費了。

吃完早餐，開始打電話：“是陳小姐嗎，我是王小姐，對啊，最近工作怎麼樣，忙不忙？”

和陳小姐扯了一會兒，又給駱駝科技打：“喂，是吳先生嗎？對，我是小王。對啊，又來打擾你了。我聽我們老板說，你們老板說近期會安排一筆的，沒辦法，我們真的很張。好吧，那我晚點再給你電話吧，謝謝你了。””

放下電話，輕輕嘆氣，自從發生思哲德跑路事件，每天最頭痛卻不得不做的事就是確認打電話剩下那幾家企業都正常運營，再也不想看到羅關北那恐怖的臉了。

剛想到黑面神，黑面神就到。羅關北推開門走了進來。

王秋晨打招呼：“老板。”

羅關北又嗯了一聲，正抬腳往樓梯走，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王秋晨有點害怕他又怎麼了，羅關北開口：“那堆材料呢？”他指的是原本堆放在一樓的幾大紙盒文件。

王秋晨答：“在二樓。”

“你搬上去了？”

“是呀。”

羅關北哦了一聲，往二樓走去。他所想的搬上去，是以為王秋晨把紙盒抬上去了，等他上了二樓，忽然發現，八層的落地大書架已經整整齊齊地羅列了無數個文件夾。

他隨意了一本，文件夾的側封著便利。“2018年北朗審計報告”，他又出另外一本，“2018年北朗投標01-雅斯達”。

王秋晨上了二樓，推開玻璃門，沒想到羅關北不在辦公室里，站在大廳發呆，有些尷尬：“老板。”

他把文件夾按原位塞了回去，“嗯”了一聲。給他遞開支單和筆，讓他簽字。開支單上面列明的是這個月的租金以及上個月的水費、電費，留意到他的臉越來越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等他簽完字，拿著開支單快速跑下了樓。

寧愿和高日朗對上一整天，也不想對著羅關北半小時。其實有點想不明白，明明都是老板，明明都是捉襟見肘，為什麼高日朗還能偶爾開開玩笑，而他就一副生無可的樣子？

不過羅關北的緒并不在的可控范圍，只愿公司發展順利，的工資正常發放，至——至希北朗撐得過一年吧。

上班的第38天。

王秋晨開了風扇，一檔的風扇，慢悠悠地轉著。辦公室里唯三的空調，都舍不得開，但每次羅關北和高日朗一回來，兩個人都第一時間在辦公室開了冷氣，有時中途出去就再也沒回來，冷氣一開就是一天。想著上次羅關北簽水電單時的臉，最后決定把三個遙控都放在自己的辦公桌，只要老板一回來，上去就幫忙開冷氣，老板一出去，后腳就跟上去關冷氣。

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是無法奢侈的人，窮人的命啊就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