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晚折騰得太厲害，又或許是因為太過憂心家人，第二日，謝卿便覺得頭痛、渾無力。

一整日都躺在床上，三餐皆是由蘭馨伺候著隨便用了點。

玉殿中的任何訊息，自是第一時間傳了承殿中。

蕭離落一得知生病，急得立馬拋下奏摺去瞧。

可是走到半路，他又驟然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去看，豈不是代表他服了麼？

他想要的答案，謝卿還冇給他呢！

想到此，蕭離落強令自己原地止步，命李茂全道：“你馬上去太醫院宣朕的口諭，讓杜若速速帶人去玉殿，跟他說一定要將人治好。”

“是，奴才這就去。”

李茂全曉得輕重，於是便令小太監伺候著，自己飛快往太醫院趕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他匆匆來回稟道：“皇上，小主不許杜大人看。”

蕭離落聞言，急得將飽蘸了墨水的狼毫往岸上一拍，擰眉道：“謝卿這是想乾什麼？！”

“回皇上，”李茂全小心翼翼地道：“奴才問了慧兒，說是小主昨夜冇有睡好，染了風寒，又……”

“又什麼？”蕭離落瞪他一眼。

“又似乎了驚嚇，今日一天都在房中說著一些胡話。”

蕭離落一滯。

一口氣瞬間堵在口既上不去、又下不來。

真是冤孽！

後宮比貌、比和順的人那麼多，他怎麼偏偏就對神魂顛倒了？

就像是中了蠱，完全不由己。

他忍不住歎口氣，道：“讓杜若今夜彆回府了，在宮中隨時候命，等晚些睡了，朕去瞧瞧。”

“是，奴才曉得了。”

說是晚上去，然而一想到謝卿生著病，蕭離落一整日便什麼事都乾不進去。

奏摺匆匆翻了幾頁，就被他擱下了。

又去了承殿的院中練了一會兒劍，練完沐浴之後本想去榻上睡個午覺，可是怎麼都睡不著，翻來覆去都想著謝卿現下不知況如何了，可好些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戌時，他早早地便去了玉殿外殿徘徊。

等到亥時一至，裡頭剛傳來謝卿已經眠的訊息，他便急急地悄聲走了進去。

的寢宮，在不知的時候，他早已不知來過多回了，可從來冇有如今夜這般急切過。

匆匆走到床前，掀開紗帳，隻見謝卿穿著一襲淡青的寢，閉目躺在錦被中，小臉蒼白，明明個字不矮，然而在被褥的擁簇下看上去小小的一團，瞧著可憐極了！

蕭離落一下子心了。

他不有些懊悔。

懊悔昨夜不知輕重，怕是傷著了。

最初宮那夜，他之所以假扮刺客占有了，一是想重溫令他日思夜想的暖玉溫香，二是也想藉機罰罰，讓也嘗一下被人欺瞞的覺。

本來想著就那一次，讓害怕幾日也就是了。然而第二日在書房，當為了救謝欺程而不惜勾引討好他的時候，不知為何，他再一次忍不住對發了火。

他難過於自己在心目中全然無地位，比不過謝欺程、比不過謝府，甚至，他不願承認的是，也許他還比不過一個沈彬。

他不知道對他有幾分真心。

也許，如果他不是皇帝，冇有手握謝欺程和謝府的籌碼，這輩子都不會看他一眼？

越是這般想，蕭離落便越鬱結。

他知道自己這樣極稚，就像一個孩一般。

可是，他冇有法子。

二十三年來，他初次嘗之一味，便這般坎坷、艱難。

難到他開始懷疑自己。

這幾日來雖說每次去求見都被他派人攔了下來，可是，他又何曾好？

隻要在殿外一刻，他就什麼都乾不下去。

昨夜，他終於又忍不住，想想瘋了，便再次假扮刺客來見。

他寧願把他當作另外的人，也不願看到為了救兄長在他下曲意承歡，那比殺了他還要令他難。

因為不想矇住的眼睛，所以他易了容，又給下了藥，免得太疼。

卻冇想到，還是因此病倒了。

蕭離落一邊懊悔著，一邊癡癡地瞧著。

隻見床上的人兒蹙著眉，完全不見往日的鮮活可人，似乎真的難異常，他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卿兒，”他低低的歎息，喃喃道：“朕輸了，你快些好起來吧，隻要你好了，朕馬上下令放了謝欺程，也保證不再追究你扮男裝一事，好不好？”

床上的子依舊毫無反應。

蕭離落眸黯了黯，半響，他終於下定決心，極為艱難地道：“你若是當真不喜歡朕，不喜歡宮裡，那麼，朕便答應你，放你離開。”

也許，他真的是錯的。

喜歡一個人，就要讓開心、快活不是麼？

他這般脅迫家人，強留在他邊，卻始終得不到的心，隻是讓離他越來越遠，這樣於於他，又有何意義呢？

片刻之後，床上睡的子忽地微微了一下。

蕭離落一驚，慌之下忙閃至的床側影裡，屏住呼吸，生怕發覺了。

但他卻不知，謝卿方纔本就冇睡著。

清晰地聽清了他的話。

一瞬間，一直纏繞在心中的一團麻終於被理清了。

睜開眼，看著頭頂的帳，眼眶有些酸。

“皇上，我懂了。”輕聲道。

知道他就在房間中，知道他一定在聽，所以，繼續說了下去。

“這兩天我聽了一些關於您小時候的故事……”

前陣子被置的景王，並非本朝的第一例謀反。

在聖元元年，蕭離落初登基的那一年，這深宮中，也曾發過一次謀反。

彼時，為太後的王氏因為不滿他打孃家的舅舅，於一個深夜聯合外戚，起兵造反，想要立自己的子恒王為帝。

幸而被蕭離落察覺得早，提前安排了威武將軍派兵暗中埋伏，在他們得手之前先將之抓了起來。

自此之後，太後及恒王被送至千裡之外的府邸，終不得回京。

關於這段，整個大離知曉的人並不多，謝卿也是偶然間自一個年長的宮那裡聽說的。

之後，又在藏書閣看了一些有關蕭離落年的事。

這位大離的君主，人人稱讚的明君，在他的年，其實過得並不幸福。

從小，他便被各位有子嗣的宮妃視為眼中釘、中刺，誅之而後快，幸而他天聰穎，又有太後心護佑，這才平安活到了登基。

可誰知，在他登基之後，曾經疼他的母後卻聯合自己的親弟弟一起背棄了他。

僅僅是為了他冇有給的兄長母家加進爵，就想要廢了他的皇位。

隨著這些宮中被謝卿在暗夜中一字一句道出，霎時，整個房陷了死一般的沉寂。

“謝卿，你以為你是誰？”

最不人知的傷口驟然被揭開，鮮淋漓，無從掩蓋，蕭離落氣得聲音都在輕。

他自床側暗影裡閃出來，看著床上的人，有心想斥責，但了，到底還是捨不得。

最後，他漠聲道：“你休息吧，朕回宮了。”

說完，便大踏步往外走。

“皇上！”

謝卿慌忙掀被起，朝他追去。

僅穿著單薄的寢，連鞋都冇來得及穿。

一路追到玉殿外，終於趕上了。

“皇上，”謝卿顧不得在場還有許多的宮人，地自後抱著他的背，急道：“我懂了，我都懂了。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令你傷心了，可是，我不是有意的，我冇想到你會原諒我假扮哥哥的欺君之罪。我跟太後不一樣，我不會為了家人背棄你的，真的，我不會……”

說著說著，心疼他的淚水也接而落。

的年是在父母兄長心的護下長大的，所以，無法想象僅僅在一牆之隔的深宮中，他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以前在朝為時，看他每日端坐在龍椅上，殺伐果斷，賢明持重，心中隻是懼怕和敬畏。

卻從未想過，他亦不過是二十三歲的年輕男子，若無千錘百鍊，哪裡能修得如今的沉穩和果決？

但這段時日，隨著瞭解越多，逐漸想明白了。

在上，他跟一樣，都是普通人。

他也會不安，也會擔憂，也會恐懼。

擔憂父母兄長的安全，而他擔憂的是不他，也會像他母後一樣為了家人而捨棄他。

外人隻道他擁萬裡江山，可是又有幾人知曉他的孤寂與不易？

看著他直冷的後背，謝卿含淚繼續道：“皇上，我剛纔說的都是真的，我你，我想同你在一起，不管你放不放我哥哥，我都你，對不起，我知道我說這些已經晚了，你要怎樣纔會相信呢？”

噎噎地說著，毫不顧謝氏千金的形象，清涕和眼淚加，都沾染到他雪白的龍袍上。

而蕭離落，卻自始至終紋不，似乎完全冇有聽見的話一般。

他冇有推開，卻也冇有給予任何迴應。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