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弄巧拙
陶閑自然不曉得徐行之心中的計較,一路領著他去瞧了陸九。
推開房門,徐行之話本中的蠻荒諸人,除了孟重外,皆彙聚其中。
周北南正給陸九拭汗;周一膝跪在榻上,詢問著他的傷勢;骨元如晝則站在一旁,用小壺給陸九的杯子添水。
曲馳手持拂塵立在一旁,目純淨如銀,看見陶閑來了,便走上前來,口氣像是個故作嚴肅的小大人:“……我回來後怎麼沒有在房間裏看見你?”
陶閑恭敬道:“回曲師兄。我好了一點,就想四走走。”
曲馳抿,算是接了這個說辭:“以後不許跑。”
說著,他將拂塵一端遞到陶閑眼前。
陶閑心領神會,手握住幾拂塵上的麈尾細,任由曲馳牽著他朝裏走去。
曲馳還不忘回頭上徐行之:“行之,進來吧。”
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徐行之一時間竟有了隔世之。
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他的確來到了筆下角的世界。
然而要離這個世界,唯一的途徑竟是要手刃掉他們唯一的希。
那把匕首仍在徐行之的腰間,沉得要命,沉到幾乎要把他拉到地心裏去。
那邊,在床上休憩的陸九看見了徐行之,稍稍直了直腰背:“徐師兄?怎麼不進來?”
“怎麼傷到的?”徐行之將心思強行拽回正軌,走到床邊。
陸九仍戴著那副醜陋無比、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的鐵制鬼面,肩部的服已經被拆撕開來,經過元如晝的治療,創口已是恢復如初,但看他被染的半副襟,猶可判斷這個傷口原先有多麼猙獰。
“他們帶了弓箭。”陸九接過元如晝遞來的水杯,“我沒注意。”
周北南推了推他的腦袋:“誰要你總站在高?簡直是活靶子。”
陸九著被他推中的地方,隔著面瞪周北南:“要你管。”
周北南雙臂叉,靠在床頭,姿態和周一模一樣:“我怎麼不管?我可怕你死了呢,我們兩個可是同氣連枝的一條命。”
陸九的耳朵微微發了紅:“誰配跟你應天川周大公子一條命?我就是個清涼谷小弟子,高攀不上你。”
周北南:“哈?這是什麼混賬話?”
陸九昂起腦袋,頗不服氣:“這話是你自己說過的,你忘了?”
周北南搔搔臉頰:“……我說過這樣的話?”
陸九立即去找人尋求支援:“徐師兄,當時你可是在場的。周北南是不是說過這樣的話?”
徐行之實在是記不得這種事,順手就拉了個偏架:“對,他說過。”
陸九的口吻頓時像是得了父母撐腰的孩子:“徐師兄都這麼說了,你還不認!”
周北南回過頭來,一臉“徐行之你特麼給我記住了”的表。
徐行之搖一搖摺扇,出手來,想要幫陸九把臉上重若枷鎖的鬼面卸掉:“都躺下了,還戴著這個作甚?”
還不等陸九阻止,周北南袖中一柄短槍先亮了出來,阻在了徐行之和陸九之間。
“別他的面。”周北南還是一張科打諢的笑臉,眼中卻多了幾分認真之,“他不想別人看見他的臉。”
……好吧,不看便不看。
罷了手後,徐行之心中有些悻悻。
這倒不是他沒能看陸九面後真面目的緣故。
徐行之從小開始便有心事,為人直率坦是一個原因,快意恩仇又是另一個原因。
因此在蠻荒的兩日兩夜,他過得著實不很愉快。
徐行之是個不住別人對他好的人。若是知道那天他撿回來的重傷之人是孟重,徐行之絕對會趁那時便下手,一了百了,也省去了這後來的無窮麻煩。
若是與這些人再多加接,徐行之只怕自己的心事會有增無減,到時候下不去手,就更離不開這蠻荒,見不到父親與妹妹了。
徐行之又與他們多絮叨幾句,便離開了陸九房間,準備回房。
經過小室時,徐行之稍稍駐足。
在盤問過皮人、並得到那片鑰匙碎片後,徐行之心中反倒生出了些疑。
據他這幾日的觀察,孟重並不像這封山之主一樣,四招徠門徒、意謀逃出蠻荒,而只是帶著區區幾人,在蠻荒中央地帶豎起了這樣一座高塔,一副要偏安一隅的模樣。
孟重心中究竟是作何打算呢?
按理說,儘管蠻荒中藏有鑰匙碎片之事只是傳言而已,但畢竟是一線希。單憑孟重的妖力,真想要逃出生天,大不了一一杠掃過去,就能將蠻荒中諸家勢力撕碎片,找回鑰匙,又何必要在蠻荒裏虛度這整整一十三年的?
心懷著疑,徐行之回到了房間。
孟重早已盤坐在榻上,姿容乖巧得很,雙手握拳撐在前,乍一看像是只蹲伏著的小狗崽。
對於一開門便看見那人這件事,徐行之已是見怪不怪。
他歎口氣,隨口問了一句:“你沒有自己的房間嗎?”
孟重微微睜大眼睛:“師兄這是要趕重走嗎?”
徐行之:“……”
孟重像是到了莫大傷害,眼中噙了一汪水,委屈控訴道:“剛剛在小室裏,師兄便推開了重,是我哪里做得不對,惹師兄不開心了嗎?”
別說,孟重這小腔小調還真招人疼的,矯起來也不容易人討厭。
他越說越來勁:“我知道了,師兄是嫌重殘暴,下手狠了。如果師兄不喜歡,以後重不會再犯了,師兄……”
眼看再不阻止,孟重就要哭給自己看了,徐行之只好出言安:“我不是這個意思。”
孟重可憐地眨眼睛:“真的?”
徐行之:“……真的。”
孟重瞬間變臉,笑眼一彎,眼中猶自帶著淚水,笑得那一個不勝收:“我就知道師兄對我天下第一好。”
徐行之被他這副得了誇獎便饜足不已的小表逗樂了,在床邊坐下。
孟重自然把頭倒下來,枕在徐行之大上。
他的腦袋到了徐行之腰間的匕首,細微的徐行之一僵,更親近的作也做不出來了。
……自己本來是要來殺他的,卻要利用他信賴之人的,在談笑風生間取他命,還有比這更虛偽的舉嗎?
為了轉移心中的愧疚,徐行之嘗試岔開話題:“陸九的已無大礙。”
孟重有點不服氣。
“師兄只顧看陸九,都不管重了。”孟重擼起袖子,手臂上赫然有一條口,“師兄,快看,重也被人傷了。”
徐行之看了一眼。
……的確需要快快看,如果晚看片刻,這像是指甲或小木片劃出來的口子八就要自行癒合止了。
徐行之看過傷口三秒後,了他的名字:“孟重。”
孟重立即出怯怯的小目,試圖萌混過關。
徐行之不為所:“……這傷口是你自己刮的吧。”
孟重飛快且心虛地瞟了一眼床頭的鏤花木欄,猶自:“不是……是被人割傷……”
徐行之挑眉,追問:“被什麼割傷?撓?”
孟重一下委屈起來,低著腦袋把袖子擼了下去,只給徐行之留了一個失魂落魄的小發旋。
徐行之:“……你在想什麼?”
孟重賭氣:“沒想什麼。”
徐行之口而出:“不會是在想下次要把傷口劃大一些吧。”
話一出口,徐行之自己先愣住了。
相才短短兩日,他竟像是與孟重相識許久了似的,幾乎不費什麼工夫便能猜中他心中所想。
孟重聞言卻特別高興,攬住了徐行之的腰,把臉埋在他實的小腹,半天不肯抬頭。
半晌後,他甕聲甕氣地道:“……師兄知道重心裏在想什麼,我好高興。”
徐行之又好氣又好笑。
這老妖真是個孩子心,哄一哄便能高興得如此真心實意。
心好轉後,孟重又出雙手炫耀起來:“其實那群封山人本不得打的,我費了些時間,把他們到了離高塔遠一些的地方,生怕吵了師兄安眠,也怕腥氣熏著師兄……回來前,我還他們都去旁邊的小溪裏濯了手,洗了子,所以才回來晚了,差點讓師兄遭害……”
他聲音越來越小,雙眸鎖住徐行之的眼睛,用氣聲怯怯道:“若是師兄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呢?”
孟重這副謹慎的小模樣,將徐行之的心口不輕不重地了一下。
既然孟重已然提起皮人的事,徐行之索把剛才在頭腦中轉過的疑問問出了口:“在此之前,你不知道蠻荒裏可能有鑰匙碎片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