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道薄若幽在打趣,無奈歎氣,見霍危樓並無見他之意,這才隨朝外走,然而剛出院門,一個府小廝朝他二人行來,賀以為是來尋他,便問:“怎麼了?可是前院出了岔子?”
那小廝卻搖頭,轉而看向薄若幽,“薄姑娘,府門外有人找你。”
賀聽著都有些驚訝,薄若幽次次辦完案子就回青山縣,在青州城,隻怕就認得府衙眾人了,這時,那小廝又道:“是個瘸子。”
這話一落,薄若幽神微變,“義父來了。”
賀一驚,“啊?你義父不是重病嗎……”
薄若幽有些著急,“不知因何來此,大人,民先去見義父。”
賀急忙擺了擺手,又代那小廝對薄若幽之義父不可怠慢,這纔看著快步離去了。
薄若幽在侯府門房的茶房裡見到了程蘊之。
年近半百的程蘊之一襲布素袍,鬢髮斑白,因是久病,神憔悴,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蒼老一分,再加上他拄著柺杖,整個人就更顯得有些落魄,還是聽說他是薄若幽的義父,方纔被迎進了茶房之中相候。
一見到程蘊之薄若幽便麵帶擔憂,“義父怎麼來了?”
程蘊之腳不便,這十年來從未離開過青山縣,如今竟破天荒了青州城,實在令驚訝又擔憂。
程蘊之看了一眼茶房房門,見外麵無人,方纔問,“幽幽,城中可是來了繡使?”
薄若幽微訝,“義父如何得知?”
程蘊之便道:“縣裡有人看到了,以為是了不得的大人,回去之後說起,聽他說了之後,我才知道——”
薄若幽看著程蘊之,“義父隻憑聽說便知來的是繡使?”
程蘊之擺擺手,“這不重要,我隻問你,案子可破了?”
薄若幽點了點頭,“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兇手已拿住了,我本...了,我本打算明日便回去的。”
程蘊之卻問:“繡使如今為武昭侯所掌,既能帶著繡使出行,來的可是武昭侯?”
薄若幽應是,程蘊之便陷了沉思,薄若幽一時拿不準程蘊之是何意,便試探道:“義父是何意?”
程蘊之抬起頭來,略顯渾濁的眸子一錯不錯的看著薄若幽,“這麼多年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
客院裡,霍危樓又拿起州這些日子送來的公文看,他麵沉如水,福公公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上前輕聲問道,“侯爺……州出事了?”
霍危樓“啪”的一聲,將公文不輕不重的摔在了桌案之上,福公公看得眉心一跳,一邊咕噥著一邊去拿那公文看,“不就是被薄姑娘婉拒了嗎,雖是頭一回,也不必這般生……什麼?好端端的人竟然死了?”
霍危樓隻當冇聽見福公公的咕噥,沉聲道:“這個節骨眼上人死了,若說無貓膩,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福公公“哦”了一聲,“所以侯爺想讓薄姑娘同去州?”
霍危樓眉頭揚起,福公公輕咳一聲道:“要麼……您也不必問,隻管下令便是了,難道薄姑娘還能抗命不?”
霍危樓淡淡掃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又道:“其實……明家大公子已在路上了,侯爺不必非要讓薄姑娘去州。”
霍危樓收回視線,神仍是喜怒難辨。
福公公隻覺有些好笑,從前也不是冇有在彆辦差又遇見可用之才,卻冇能將其收服的,倒也不見霍危樓多麼在意,可今日,他諸多緒卻有些外了。
福公公歎了口氣,“其實想想也是,一個小姑娘,從青山縣到青州城已經不易了,怎能跟了我們走?您帶著的都是些年男子,一個個兇神惡煞的,若有誰敢一個人跟著咱們走,要麼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麼啊,就是對您武昭侯有所圖謀——”
“侯爺,薄姑娘求見。”
福公公的話還冇說完,一繡使已在外通稟。
福公公一訝,“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霍危樓磨砂著手上的黑玉扳指,頓了頓才道:“讓進來。”
很快,薄若幽纖的影又出現在了門口,走的時候避之不及,來的時候卻是慢慢吞吞,一邊走,一邊麵帶幾分猶豫,似乎此來是被人在背後推著的。
“拜見侯爺。”
先行了禮,薄若幽垂著眸子,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霍危樓沉眸睨著,卻也不問。
薄若幽抿了抿角,著頭皮道:“侯爺,民可去彆做仵作,請侯爺吩咐。”
福公公忍不住笑出聲來,“薄姑娘怎改了心意?”
薄若幽此刻也覺麵熱,然而接下來的話,卻更人意外,沉著聲音道:“因為……因為民有求於侯爺。”
霍危樓似笑非笑的看著薄若幽恭順乖覺的樣子,淡淡一哂,前一刻還頗有骨氣,此刻卻又自己送上門上來,當他此想來便來,想走就走?
“所求為何?”
薄若幽猶豫了一瞬,“民不敢妄求,更不知侯爺吩咐為何,若差事令侯爺滿意,民纔敢求侯爺。”
福公公看看霍危樓,再看看薄若幽,正以為走了又回來的薄若幽要吃些苦頭之時,霍危樓卻忽然開口道:“明日啟程去往州,有一樁十年前的陳年舊案要你驗查。”
薄若幽攏在袖中的拳一攥,應聲道:“是,民定儘心儘力。”
霍危樓似乎本不想和多說一句,眉間有些不耐的擺手,“退下罷。”
薄若幽鬆了口氣,冇想到此來倒也還算輕鬆,剛走出屋子,霍危樓神微肅,“去查一查,看剛纔出去都與誰言談了。”
福公公也覺頗為詫異,薄若幽並非是個善變的子,這片刻之間心念大變,很有些詭異。
繡使出門問詢,很快便得了確切訊息,回來稟道:“是薄姑孃的義父來了,說是薄姑娘出門幾日,不放心,來看看,片刻前已經離開侯府了。”
“義父?”霍危樓眉頭擰起。
福公公道:“薄姑娘是被義父義母養大的。”
霍危樓指節下意識在椅臂之上輕敲,某刻一頓,“去查義父是誰,再查查之世,既要用幾日,總不能來路不明。”
頓了頓,他又道:“讓京城送來的東西,轉道送去州。”
福公公明白這些,自去吩咐。
……
賀得知薄若幽竟要隨霍危樓去州查案已是第二日清晨,審了一夜嫌犯的他眼下青黑滿麵油,聽到此訊息,整個人才從疲憊之中驚醒。
待到了侯府送霍危樓之時,便見本隻有馬匹的隊伍多了一輛馬車,而薄若幽亦十分懂事的早早在府門之外候著,仍是來時那般清雅泰然,清晨曦落在肩頭,整個人著幾分和年紀不符的沉穩安靜。
賀迎上去,“小薄,你要隨侯爺去州?”
薄若幽福了福,“是,此番去後,民多半不再回青州了,這幾年多謝大人照拂了。”
賀昨夜便知薄若幽早晚要離開青州,卻不想這變故來的如此之快,想到這幾年薄若幽替解了不難破的案子,心底一時五味陳雜,“哪是我照拂你,是你幫了我不纔是,你如此突然,我連贈禮都未備下。”
薄若幽笑開,“大人不必費心,大人一臉疲憊,可是昨夜審了一夜?”
賀歎了口氣,“是啊,昨夜傻姑先招供了,後來便主審玉嬤嬤,本以為不再辯駁,誰知此人頑固的很,到了天明時分方纔代了,那祠堂有機關,那被藏起來的孩子,五歲之前還照料,後來幾日才往暗室去一次,隻以暗窗送水食,連照麵都不打,因此竟未發現裡麵藏著的人已換了,後來聽言辭,見侯爺來了便存了毀掉機關暗室,不顧那孩子死活之意……”
賀唏噓連連,薄若幽想起這幾日府見聞,心思亦是沉重,賀又道:“那鄭五爺倒也招了,不過他之罪行簡單,不外乎是當年知道雙生之事,亦知藏於祠堂之中,玉嬤嬤看守,這些年來,卻是未曾見過那孩子一麵,眾人故意將忘了似的,又說本想等外麵這個與二殿下大婚之後將送走,怕看到眾人的臉生出變數……”
薄若幽轉而問:“傻姑代了什麼?”
賀聽到此問神微鬆,“傻姑是問什麼說什麼,兩年前大小姐救了,心懷激又將大小姐救出了枯井,覺得自己和大小姐二人麵上皆有疤痕,顯得十分相似,又想報恩,便拿當做至親一般,這兩年間大小姐幽靈一般在府行走,在地下許多年起初本是不習慣,可傻姑是個實心的,時時刻刻都幫著,漸漸才似常人那般。”
“你彆看瘦瘦小小,可在底下多年當真和那些林子裡住久了的野人一般,悍狠無畏隨時都能拚命,昨夜關牢房之時,竟傷了個衙差,將那衙差的手腕掰折了。”
賀又歎然道:“可論姐妹,我倒是覺得傻姑和大小姐倒是更像姐妹些,傻姑說大小姐上來之後,想起許多舊事,亦漸漸認清了人,又知道了侯府這些年的變,見侯府主子們都過的好好的,好似當真覺得不在人世了一般,滿府上下還在心小的那個和二皇子的婚事,心底便生了許多恨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