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極好的戲本,不和年輕俊俏的小生們排演,卻日日和李玉昶唱,且還是這...且還是這般深意長的戲本故事,若在旁人看來,要麼是柳慧娘討好李玉昶,要麼是二人有些誼,可李玉昶之死和戲本有了乾係,柳慧娘又了最有嫌疑之人,這一切似乎便解釋的通了。
霍危樓看了一眼薄若幽,彼時看到戲本後的推測的確詭奇,可如今問的越多,便越尋出更多蛛馬跡來,若是換了旁人,隻怕難有此推論。
春琴退下之後,薄若幽便道:“柳慧娘日日和李玉昶唱演,李玉昶隻怕已經重拾做小生的滋味,分外了戲,隻是當夜柳慧娘在房中唱戲,二人艙房相隔甚遠,李玉昶在這一側難聽的清楚明白,總不至於隻憑著那般遠的聲音便墜了江。”
霍危樓便將沈涯了進來,“明日可將船停在長風渡口,船上所有人不得下船。”
沈涯連忙應了,又忍不住問道:“侯爺,是否是玉老闆之死有異?”
霍危樓頷首,“或為人設局而死。”
沈涯麵微白,“他是玉春班的班主,此番去京城,乃是為了給侯府唱堂會……這……怎會為人所害,害他的應當是玉春班之人吧?”
霍危樓便道:“暫時和你船上無關,你不必畏怕。”
便是沈家,亦不願輕易惹上人命案子,沈涯聞言鬆了口氣,“那便好那便好,侯爺放心,明日停船靠岸之後,會停在距離渡口半裡之地,免得擾了侯爺。”
霍危樓頷首應了,待沈涯退下,霍危樓便見薄若幽一張小臉皺起,很是焦心模樣,“明日不會放他們下船,還有時間查證。”
薄若幽眉頭擰著,“民在想,戲班要麼有人與柳慧娘好,甘願為其驅使,要麼,便是有人與柳慧娘同樣憎惡李玉昶,這才助一臂之力,隻是如今皆是猜度,除了知道柳慧娘與陳翰墨有私,或許會為了陳翰墨尋仇之外,暫無彆的憑據。”
福公公也道:“陳翰墨在戲班亦無親近之人,也不知這李玉昶是否還做過彆的惡事。”
李玉昶有無做過彆的惡事……
霍危樓眼底忽而閃過一抹寒芒,“李玉昶並無彆的嗜好,唯獨對唱得好的戲伶總會起占有之心,而柳慧娘已是他的人,想來宋娘也未能逃過,那接下來便是月娘了,這月娘小小年紀,卻有可能為一老者占有,為求避禍,或許會起殺心。”
薄若幽對年紀小的孩總是格外心,因此從未往月娘上想過,此刻霍危樓這般一說,當先麵詫異,霍危樓便知未想過此般可能,於是道:“適才本侯聽聞宋娘與李玉昶亦有齟齬,可求的卻是贖,李玉昶之死並不能解決的問題,可如果李玉昶對月娘起了占有之心,那對月娘而言,隻有李玉昶死了才安全。”
“柳慧娘為心上人報仇,月娘為自保,李玉昶之死,對二人而言最為有利。”見薄若幽言又止,霍危樓道:“雖年紀小,可自小在戲班長大,見慣了世間冷暖的,心思可不比在尋常孩子純然,你不可因年紀小而生惻之心。”
霍危樓一針見,薄若幽猶豫著道:“可與柳慧娘惡……”
霍危樓聞言卻繼續道,“你忘記王青甫和嶽明全如何假做生疏,卻早在十年前便合夥殺人嗎?為了掩人耳目,王青甫可假裝和吳瑜好,那月娘便可假做與柳慧娘惡,人心善惡難辨,年紀小本就引人同,尋常的確難想到上,可此局看似妙並無破綻,那兇手便一定是用了我們難以猜到的法子。”
霍危樓語聲一沉,“更重要的是……月娘小小年紀已開始登臺唱演,若是學會了還魂記,引李玉昶至樓臺令他失足跌下呢?”
薄若幽呼吸有些發,霍危樓言辭縝,的確令背脊一涼,看似毫無破綻之局,一定有一個所有人都忽視,或者難以想到的切點,而此行玉春班一上船便先展現了三位旦角兒間親疏有彆,或許,這正是們最想讓外人看到的。
一旦先為主,自然有失偏頗。
薄若幽仔細一分辨怎會不明白,“侯爺言之有理,兇手不可能憑空害人,一定是有目的纔會如此,誰的目的最迫,誰便最有可能是兇手。”
霍危樓見神沉重,便道:“隻是懷疑罷了,或許不至如此,如今死者之死因,案發之皆已尋見,卻無兇,便隻得猜度幕後之人行兇之機。”
尋常怨懟矛盾,絕不至殺人,可若是深仇大恨,亦或者與自利益生死有關,殺人便是絕無奈之選,月娘小小年紀便可窺見貌,天賦更是絕佳,憑李玉昶之,必定對起占有之心……
縱然月娘本就為李府奴婢,可年紀尚小,怎不畏怕?薄若幽想到若自己在此年歲被一年長者覬覦,隻怕也是要生出不屈之心,可月娘單力薄,死契已簽,無論如何在劫難逃,既是如此,何不將那罪魁禍首殺之後快!
可月娘小小年紀,能做到滴水不嗎?
思緒有些生,薄若幽深吸口氣將此念了下去,“侯爺所言極是,且月娘本是與春琴同住,出事那夜,月娘卻與宋娘住在一,若當真與月娘有關,那宋娘多半會幫月娘做人證,說從未離開過。”
被霍危樓一言點撥,薄若幽立刻想到了春琴適才所言,霍危樓見雖會一時心,可回過神來仍理智聰穎,眼底便欣之,“二人來問便是了。”
“來人,傳宋娘和月娘來。”
霍危樓吩咐一聲,路柯自帶著繡使傳人,等他側眸之時,便見薄若幽斂著眉目,不知在沉思什麼,麵上頗有些凝重。
他心底竟也跟著一沉,“可是有何異?”
薄若幽抬眸,清澈的眼底浮著兩分唏噓,“民隻在想,若月娘當真若我們猜測的這般境,除了殺人,可還有彆的法子——”
霍危樓一聽此言便明白了,見眉眼間有些彷徨之,他默了默隻是道:“為奴為婢者,生死福禍皆不在自己手中,運道太差了。”
月娘出卑賤,在家主眼底,或可為妾或可贈人,皆同玩一般,世間若這般為奴為仆者還有許多,若遇一好家主得半生安穩,若遇上壞的,自是苦楚難當。
薄若幽長在青山縣,也算見慣疾苦,何嘗不知世間百態,隻是天下悲苦之事總有共通之,垂下目來,“是,運道太差。”
語聲低微,分明是在嗟歎戲伶們的命運,可其間沉重,卻好似在說自己一般,霍危樓想到即便出門,卻亦是小流離,眼底不由生出些憐惜來。
想將皺的眉頭平。
意識到這心思之時,霍危樓已盯著薄若幽看了半晌,他旋即收回目,有些心驚之。他雖出尊貴,可自小征戰,後掌重權,比此番險惡百倍之事見過不知多,他本早就練就了一副冷酷心腸,可如今竟被輕易牽。
霍危樓落在椅臂的指節收,越發對自己的心思拿不準。
他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可如今,竟有些不知自己何何求,非公差,非皇令,不過是為他所用,又用的稱心之人,他真不知自己在在意什麼。
月娘和宋娘來的並不快,足足等了快一炷香的時間,二人才姍姍來遲。進門之時,月娘攙扶著宋娘,而宋娘白著一張臉,腳步都有些虛浮,自從那日月娘來求去看宋娘之後,已經快三日未見,薄若幽冇想到宋娘還是病的這樣重。
二人行了禮,霍危樓便問:“李玉昶出事那天夜裡,你二人住在一?”
宋娘捂著角輕咳了兩聲,開口時嗓音嘶啞難聽,“是,月娘與民住在一,那兩日民病的重,夜裡睡得不安穩,還要喝藥,月娘便歇在民房中了。”
霍危樓語聲冷沉,“當夜可有離開過?”
宋娘搖頭,“不曾的,民躺在床上半夢半醒,月娘一直睡在民側,並未回房歇。”
霍危樓問的是可有離開,可宋娘答的卻是月娘不曾回自己房裡,這看似正常的聯想,卻不知為何讓薄若幽覺得有些刻意。
霍危樓亦是不儘信的語氣,“你重病在,不可能徹夜神思清明,你如何能肯定未離開過屋子?”
宋娘看了月娘一眼,“民與月娘睡在一,後半夜不說,至前半夜民是醒著的。”說著又咳了一聲,“民還聽見柳氏在唱戲,唱到了快醜時才停下。”
好一個前半夜是醒著的,李玉昶便死在子時前後,如此,倒是又將月娘摘了個乾淨。
霍危樓打量著二人,“月娘留下,宋娘可退下了。”
月娘一直攙扶著宋娘,霍危樓發問之時,隻垂著眸子不言語,此刻有宋娘答話,那麼宋娘離開之後呢?
可宋娘竟然遲疑著冇走。
皺眉問道:“民鬥膽,敢問侯爺可是懷疑我們二人與老爺之死有關係?”
霍危樓不語,這時,一句誰也不曾猜到的話從宋娘口中說了出來,說,“其實,還有一人能為民和月娘作證,作證當夜我們都不曾離開。”
霍危樓盯了,“誰?”
宋娘平靜的道:“戲班的小生,盧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