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欽年過四十,從前在世人眼前,何等仙風道骨氣度不凡,可此刻的他鬢髮散,滿臉淚痕,眼底空茫絕,似乎再有一句話,他便要徹底的潰敗失控。
霍危樓隻想攻破他的心防,見他神越發有瘋癲之狀,連忙問:“那些孩子,你是如何挑選並行兇的?”
“孩子?”馮欽渾都在抖,聞言做回憶之狀,可很快,他煎熬的皺眉,隻搖頭卻不答話,好似神思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拽進黑暗的深淵泥沼,再也回不來了。
霍危樓起,快步走至馮欽跟前,一把攥住他的領子,“本侯在問你,那些孩子你是如何挑選且行兇的?明歸瀾,薄家的薄蘭舟,還有後來被你謀害的四人,除了他們,你可還害過其他人?!”
霍危樓疾聲厲,迫使馮欽仰頭看他,然而馮欽卻好似過他看到了彆的什麼,空茫的眼瞳驟然被恐懼替代,他下意識往後蜷,本聽不清霍危樓的問題,見他如此,霍危樓既急且怒,抬手便將拳頭落在了他顴骨上。
“馮欽,你清醒一點!”
疼痛喚回了馮欽的兩分神誌,見他瞳孔,霍危樓又問:“你記不記得當年如何綁架了明歸瀾,又如何害了薄蘭舟?!後麵的那些孩子,你是如何謀害的?!”
“薄——薄蘭——”
“對,薄蘭舟!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馮欽眉頭痛苦的皺在一起,聽到霍危樓的喝問,神一時清醒一時茫然,看的霍危樓心焦不已,“我再問你一遍,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那一夜你不止擄走了一人,是所有案子裡麵,唯一一次擄走了兩人,可你卻讓其中一人逃了,你一定記得!”
馮欽被霍危樓的駭人之勢所攝,幾個片段在他腦海中閃過,他終於模糊想起了那段久遠的記憶。
“對,是有個姐弟兩,在那破廟裡,我……我的目標本就是弟弟,也未想讓姐姐活命……後來……後來那個姐姐……”
霍危樓心知馮鈺要說“那個姐姐扔下了弟弟”,忍不住麵憎惡,他聽到過數次這般說辭,每說一次“扔下”二字,他都能想到薄若幽愧責難當的樣子。
“那個姐姐太聰明瞭——”
“……將弟弟藏在櫃子裡,想用自己引開我,我……差點中計,追出去被刺了一下才發覺不對,我懶得置,又回破廟裡,我以為弟弟跑了,可誰知……”
“誰知弟弟太害怕了,竟始終躲在櫃子裡未……我將他捉住時,他嚇得哭都不敢哭出聲,口中卻一直在喊‘姐姐’‘姐姐’,真是太可憐了,我將他捉回去,再想去找那姐姐時已經來不及了,……早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霍危樓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可看到馮欽邊說邊出惱恨之時,他驟然想明白了一切!
握著領的五指猛地收,霍危樓一把將馮欽提起來,掠倒椅子,直朝著後的牆麵撞去,砰的一聲重響令馮欽劇烈咳嗽起來,霍危樓手握在他脖頸上,隻要稍一用力便能斷他的頸骨,“是你讓李紳做了假供!”
這話如雷音擲地,他指節一收,牢室其他人甚至能聽到馮欽骨頭的咯咯聲,路柯從未見霍危樓如此盛怒,當下上前兩步,“侯爺息怒!”
霍危樓的確怒不可遏,薄若幽的病本已見好,卻是在聽了李紳的證供之後再度複發,薄蘭舟的命因那假供在肩上,愧責讓神誌失常,差點要變另外一個長公主。馮欽從一開始就忌憚薄若幽,不僅因當年從破廟外逃走,亦因如今了衙門的仵作!
殺死一個人不止要的命,還可以讓癲狂讓瘋傻,到了那時候,誰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殺意在霍危樓眼底一閃而過,這便是馮欽!
行兇為惡隻會挑最弱小的孩子下手,為了逃罪責,無所不用其極,因馮垣而生的心魔不過是藉口,他本就歹毒到了骨子裡,便是碎萬段也不為過!
路柯和繡使們冇見過這樣的霍危樓,他周戾氣橫生,所有人都知道他了殺心,路柯不敢勸,其餘人亦大氣也不敢,而馮欽憋的臉漲紅,力掙紮卻徒勞無果,就在大家以為馮欽今日必死之時,忽然,霍危樓一把將馮欽摜在了地上。
馮欽如貨一般重重摔了出去,他大口大口的氣,又咳嗽著蜷一團,霍危樓死盯了眼前的牆麵片刻,再轉眸時,眼底的戾氣淡了三分。
路柯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侯爺——”
“審,繼續審,拿我的令牌去請個太醫來,他不能瘋不能死,得好好活著將每一樁案子前後果代的清清楚楚。”
“是!屬下明白!”
霍危樓掏出袖中錦帕了手,大步出了牢室。
他一路出了天牢,待外頭寒風迎麵吹來,腳下方纔一頓,此時已是後半夜,天穹之上無星無月,外頭不知何時開始竟又窸窸窣窣落起了雪,此時去見,哪裡見得到人?
可霍危樓冇多停留,他出門翻上馬,直朝著長壽坊程宅而去,紛揚的雪沫打了他的鬢髮,可他卻很急很怕。
這樣風雪加的長夜,薄若幽或許正在噩夢裡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