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然停下:“怎麼了?”
“我張。”戲在故居門口來回踱著步子,一會兒撥弄頭發一會兒捂心口的,原本沒什麼的面頰暈出兩團淡淡的,看上去活像個就要見到夢中人的小孩,和平時的風格相差巨大。
林飛然有點兒想笑,故居門口幾乎沒有過路人,他便放心地和戲說起話來:“你怎麼了?一點兒都不像你了。”
“我……我……”戲潑辣地叉起腰,致的眉斜斜一挑,臉卻仍是紅的,“你懂什麼呀,我這是在表現我這個人近鄉怯的心!”
“那你表現完了嗎?”林飛然問。
“沒、沒呢。”戲慫慫地后退一步,“我再表現表現。”
林飛然不油然而生一種慫慫相惜之。
“哎你說我主人去投胎了嗎?”戲問林飛然。
“不知道。”林飛然老實答,“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執念。”
“執念麼……”戲偏著頭想了想,“我主人事業有,壽終正寢,一生不曾娶妻生子,而且他這輩子,除了戲什麼都不想,大概是沒什麼執念的吧。”
“那大概已經往生了吧。”林飛然輕聲道。
戲抿了抿,無所謂中藏著一掩不住的落寞:“一定是了,那我就……不怕了,我們走吧。”
林飛然帶著戲服走進沈升故居。
第72章 【番外之戲篇】第六章
戲在門口踟躕了片刻, 一咬牙一跺腳, 跟著林飛然進去了。
戲眼睛四下張著,地跟著林飛然, 臉上的表走馬燈一樣飛快地切換著, 期待、、失落、釋然……一方面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見正等著自己回家的主人, 另一方面又在告誡自己不要懷抱期,主人無牽無掛, 一定早就回了, 期越大,失越大, 流落在外這麼多年, 能回家就要知足了。
“哎你說, ”戲用力甩了下頭,為了掩飾心的慌扯著林飛然說話,“主人他是不是也有可能還沒轉世?”
“肯定也有可能。”林飛然認真道,“鬼也不一定是必須要有執念才不轉世的, 有的鬼沒什麼特殊原因, 就是單純地不愿意轉世, 他們覺得就這樣在人間當個鬼好,這種鬼我也見過不。”
戲了下心口,激烈附和道:“就是就是,干嘛非得轉世。”
顧凱風似笑非笑地看看:“你主人現在說不定就在哪唱戲呢,你不是說他這輩子除了戲什麼都不想嗎?說不定他生前沒唱夠,舍不得轉世。”
戲飛快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頓了頓, 戲又道,“你們不知道,我和人死了變的鬼不一樣,我是怪,有那麼一點兒小法力,如果主人的魂還在的話,我能給他個大驚喜……”
林飛然好奇:“什麼驚喜?”
戲俏皮地一笑:“不告訴你。”
林飛然知道這麼多話只是為了分散心的不安,也不追問,只是東一句西一句地陪聊著,到連參觀帶找沈升。
來這邊之前林飛然和這邊文保護研究的工作人員通過電話,林飛然委婉地表示自己家中有一件疑似沈升當年失竊的戲服,想要帶過來鑒定,如果是真的就歸原主,雖然林飛然知道這件戲服百分之百是真的,不過該走的流程肯定是要走的。
故居分為前院后院,前院有四間陳列室,其中一間被專門用來展出沈升生前穿過的戲服以及用過的道,陳列室中,戲服們被固定在玻璃展柜后的墻面上,沈升生前靈氣充盈,在開著眼的狀態下,林飛然眼中的這些戲服上面或多或都有些云霧樣的淡白氣流縈繞著,林飛然轉向戲,問:“那些白的就是靈氣?”
“對。”戲斜睨著陳列室中的戲服們,傲氣地一揚下,“沾染了主人的靈氣有什麼用,主人心里沒那麼喜歡它們,缺了這份喜之,它們再過幾百年也不了。”
語畢,戲叉著腰在陳列室中昂首闊步地走了一圈,神十分冷艷,看起來非常像一位在后宮巡視的皇后!
戲:“哼,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妖。”
林飛然:“……”
你自己才是小妖好嗎!
兩人帶著戲在前院轉了一圈,戲一邊四看,一邊滔滔不絕地向他們講述著故居從前的樣子。
講著講著,戲單薄的肩膀突然垮了下來,喪氣地小聲嘟囔道:“主人還真不在了……”
“還有后院呢,”林飛然安著戲,一邊朝后院的方向走,一邊照著門票上的介紹念道,“后院有起居室、書房、臥室還有花園,沈老先生如果沒去回,在這些地方待著的可能更大,就算這里沒有,他生前常去的劇院什麼的,也有可能啊……”
林飛然低頭看著門票,一只腳剛剛踏上通往后院的臺階,便聽見一聲悠長婉揚的調子從遠裊裊地傳來,林飛然旁的戲像個猝不及防地遭遇了偶像的,面紅,眸晶亮,蹦跳著尖起來:“是主人!是主人的聲音!”
林飛然還沒來得及反應,戲已一陣風似的循著歌聲的方向飄了過去,林飛然和顧凱風拔追上,越過那道院門的一瞬,天空似乎猛地變了個,耀目的火紅如同一道鋪天蓋地的巨網沉沉地下來——那是栽了滿院,正值花期的凰木,大朵大朵的紅花恣意綻放著,遮天蔽日。
林飛然想起之前戲和自己說過的,可能是因為名中帶一個“”字,所以沈升對凰木這種植有獨鐘,居所的小花園中只有一種樹,就是凰木。
“真漂亮……”林飛然正著眼前的景發怔,小指頭卻忽然被顧凱風輕輕勾了一下,顧凱風指向一株凰木道:“然然快看。”
林飛然朝顧凱風手指的方向去,只見不遠的一株凰木下,一個頎長縹緲的影正緩緩轉過來。
沈升是壽終正寢的,過世時他年紀已經很大,只是保養得當,加上氣質清雅,所以仍能看得出幾分年輕時的俊,那滿頭白發在紅花映襯下愈發潔凈若雪。
他的目淡淡地掃過來,落在足不沾地地飄向他的戲服上。
“主人!你知道我是誰嗎?”戲服在距離沈升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了,帶著哭腔問。
沈升負手而立,他的五緩緩舒展開,眼角泛起笑紋,遙遙的,林飛然只模糊地聽見他說了一句:“知道。”
后院靜寂了一瞬,沈升帶著淡然的篤定與欣喜道:“你回來了。”
語畢,他對張開了雙臂。
戲服哽咽著,朝沈升撲了過去。
然而,并不是以一個人的形態接近沈升的。
隨著戲服和沈升的距離拉進,那在戲服外的頭頸、手足,都在飛快地變淡消失,上穿著的那件戲服,也迅速地癟了下去——那件戲服中的消失了,戲服變了一件真正的戲服。
戲服朝沈升飄過去,那空的水袖與擺無風自,最終輕盈地落在沈升上。
就像一個遲來了幾十年的擁抱。
而就在戲服落在沈升上的一剎那,沈升雙目閉,整個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后仰過去,林飛然瞪大了眼睛,幾乎要以為沈升的馬上就要一折兩半,然而林飛然的擔心很快就被驚訝取代了。
——沈升的竟以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年輕了起來,滿頭銀發頃刻間化為青,面容上的皺紋不復存在,那件戲服不知何時已經穿在了他的上,而此時的他看起來居然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年的沈升重新站直了,他緩緩睜開雙眼,眸流轉,顧盼神飛。
他開口,靈秀悠婉的一聲唱調響起。
他的眼睛沒有看向林飛然和顧凱風,他似乎本就沒有留意到周圍還有這兩個人的存在,他只是縱地唱著,自顧自地唱著,也許是唱給自己,也許是唱給他上的戲服。那圓潤綿長的聲音如同細的銀線,徐徐纏繞在凰木的枝頭,又飄飄悠地墜下……天地間仿佛只余下這一件事,只余下這一個人與這一件戲服。
再也沒有其他了。
沈升不知唱了多久,他似乎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畢竟鬼魂是不會累的。林飛然和顧凱風站在原地一不地聽了好一會兒,直站得都酸了,林飛然了,踉蹌了一下,被顧凱風順勢勾著腰攬進懷里。
“太了。”顧凱風慨道,“這趟真是值了。”
林飛然眼睛亮亮的:“我都舍不得走了,我們在這聽到關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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