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宮宴,天武帝喝了個蒙圈,直到宴會散了人都走了,他還坐在那裡一直喝一直喝,這一喝就從晚上喝到了次日清晨。章遠都坐地上睡一覺了,醒了之後一睜眼,老皇帝還擱那兒喝呢!
章遠可是嚇壞了,一個激靈就蹦了起來,一把將天武地握在手裡的酒盞給扯過,大聲地道:“不是說不喝了嗎?不是說就在這裡坐一會兒醒醒酒的嗎?合著我就瞇了一會兒,您老人在擱這兒喝了一宿?”
天武帝到也沒太醉,喝得是多,但戰線拉得也長啊,這時間和份量一綜合,狀態看起來就還算可以。他白了章遠一眼,反駁道:“你還說你不會睡覺就一直陪著朕呢!結果呢?還不是睡得呼嚕打了老響。我說小遠子,太監睡覺是不可以打呼嚕的,否則值夜的時候就會影響到主子睡覺,你什麼時候添了這麼個病?”
章遠一愣,“我……我打呼嚕了?”這老皇帝和小太監之間一向沒大沒小不分裡外,皇上不像個皇上樣兒,太監也沒個太監的自覺,章遠有的時候連奴才都不自稱,就我啊我的,天武帝也不怪他。可說起自己打呼嚕,章遠就有點兒心虛,最近好像是添了這麼個病,他也不知道爲啥,一連幾天都打呼嚕,他手下的小徒弟都跟他說過好幾次了。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可也就不好意思那麼一下下,繼而又衝著天武帝道:“現在是說你喝了一宿喝的事兒!你別扯別的。”
天武帝搖頭:“沒事兒,朕喝得不多,雖然一宿沒睡,但酒也沒灌幾口。”說著還打了個酒嗝,氣得章遠直跳腳。可老皇帝卻一點兒都沒有自覺,章遠拿走了他的酒杯,他乾脆就抱起酒壺,對著壺兒又喝了一口,然後還吧唧吧唧,表示好喝。不等章遠去搶他的酒壺,他乾脆打開話題,攛掇章遠:“陪朕往月寒宮走一趟唄!好久都沒去練嗓了,咱們今兒去嚎兩嗓子,大過年的,也算是跟翩翩打個招呼。”
章遠一愣,看著天武帝就有些心酸,好半天都沒說話,直到天武帝急了,又催了一遍,他這才幹地說:“雲妃娘娘不在宮裡,皇上忘了麼?”說完,又咬牙切齒地道:“一定是喝酒喝的腦子都不好使了,王妃早就說過,酒喝多了會傷腦子,容易得腦部的病,你就是不聽!雲妃都離宮多日子了,你上月寒宮唱歌給誰聽去?”
老皇帝也是一怔,隨即“哦”了一聲,道:“出宮了啊!”緒十分的落寞,“是啊!早就出宮了,朕怎麼忘了呢?翩翩生朕的氣,出宮了,還是朕應允的。”再想想,又想起來個事:“聽說去濟安郡了,說是替老七跟家三丫頭的娘去提親。你說這個雲翩翩,是多大的膽子啊!堂堂皇子娶正妃,一個人就給做主了,都不說跟朕商量商量,萬一朕不樂意呢?怎麼收場?”
章遠白了他一眼,“說的跟厲害似的,雲妃娘娘做了主的事兒,哪件你敢說個不字?年輕的時候都被人家治的服服的,到老了你還逞什麼能。”
天武帝被他給堵得沒話說,是啊!年輕的時候都沒本事,老了就長能耐了?扯什麼蛋,就算他是皇帝,但在雲翩翩也就是個小跟班兒,那人活得跟個惡霸一樣,別說他就是個人間的皇帝,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拿那人沒轍。
章遠見老皇帝落寞的,也是心疼,便將自己打聽到的一個八卦告訴給他:“其實雲妃娘娘已經回京了,年前到的京城,就住在淳王府裡。怎麼樣,我這樣說,你是不是心裡能好點兒?至兩人離得近了,都在京城了。”
天武帝點點頭,“是啊!離得近了,可惜還是憾,因爲朕不能出宮。只要朕還是皇帝,就不能隨意出宮。小遠子,朕想的,真的想的。”
“想也得著。”章遠也嘆了一聲,把酒杯給他還回去,“再喝一杯吧!就一杯。”然後手給倒上,再對老皇帝說:“能不能出宮不在於你是不是皇帝,你就是不當皇帝了那也是太上皇,還是不能隨意出宮的。”
天武帝苦笑著擺擺手,“太上皇是當不上了!不是皇帝肯定就是先帝了,宮到是能出,但也直接進了皇陵。”
“呸呸呸!”章遠生了氣,“瞎說什麼呢?皇上萬歲!”
“拉倒吧!萬歲的那是王八。”老皇帝到是看得開,“天天都喊吾皇萬歲什麼的,可是從古到今你看過哪個皇帝真的萬歲了?”
章遠無奈,這老皇帝還真不好哄,便也說了實話:“至是個好的願,但願能萬歲唄!難不還要朝臣都改口說吾皇百歲?多難聽。”
老皇帝點頭,“也是。哎――”他想起個事兒來,“姚顯呢?怎麼昨兒沒見他進宮?朕就說好像缺點兒什麼嘛!喝酒都沒興致,原來是那小老兒沒來。
朕不是說了,不許有任何人缺席,怎的他就敢不來?真是不把朕放在眼裡,看朕不把他……不把他……”他琢磨著,把人家怎麼樣好呢?
章遠簡直無語,“行了,雲妃娘娘你不敢把人家怎麼地,姚神醫你同樣也不能把人家怎麼地。忘了他二人的淵源了?更何況,爲皇帝,孤家寡人,朋友本來就沒誰,好不容易有個不怕你的姚顯,你就著樂去吧!不過……”他說著說著,神黯淡下來,“姚神醫爲啥沒進宮,奴才到是聽說了原因。皇上,姚神醫病了……”
這一個大年,姚家不見半點喜氣,整座姚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種無聲的悲哀與抑中。
姚顯重病,打從進了臘月起就一天不如一天,直到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日,已經病得起不來榻了。
姚家人爲了姚顯的病是想盡了各種辦法,百草堂的大夫更是從早到晚不間斷地流守在他的榻前。那些羽珩留下的好藥能用的都用上了,可惜,病依然得不到控制。
其實姚顯早就說過,自己的病,無藥可治,就算是羽珩還在京城,對這種病也是沒有辦法。除了能多拖延些時日以外,本醫治不好。說到底是他太老了,七十多歲的年紀放在後世不覺怎樣,但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是很老很老的老人。都說古時空氣沒有污染,吃的東西也沒有化會更健康,但實際上長壽的人依然不多。
人哪,到了一定歲數,不管你多注重養生,機能都是會出現病變的,又或者是衰退。於是,很多疾病就找上門來,這些疾病又多半是頑疾,憑著古代的醫療手段,是本治不好的。所以,除非你能不得病,一旦得病,在這樣的年紀基本就很難再好。
姚顯是大夫,而且還是後世的大夫,他太清楚自己的狀況。醫者不能自醫,卻也可以替自己做個初步的診斷,他知道,是癌癥,淋癌晚期。這種即便是在後世都只能宣判死刑的病,在這個年代他還能有什麼指呢?就算羽珩在京城,也依然是束手無策。
只是唯一的憾,如果羽珩一直在京城,他就可以在微恙時直接放棄掉現實中的生活,進到的藥房空間裡去。從今以後,就只活在那一方空間,爲羽珩做著後勤保障工作也好。也省得再遇到重癥難癥時,那丫頭一個人連個幫手都沒有。
可惜,羽珩不在,而他的也已經連站起來的本事都沒有了,就算現在羽珩回來,進不進那方空間,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躺在牀榻上,不停地對守在邊的姚家人說:“你們不用悲傷,生老病死是人的自然規律,沒有人會不死,只不過早晚而已。我七十六,算是高壽,該的福氣都過了,死也瞑目。要說真有憾,那就是沒能在臨死之前再見阿珩一面,那孩子總有一天要回來,若是讓知道我不在了,一定會很傷心。”
其實,姚顯最掛念之人也唯有一個羽珩而已。可惜,姚家人都在,就唯獨羽珩缺席。
不過也不該埋怨吧!畢竟老天爺已經給了他們兩世祖孫的份,這幾年本就是偏得的,他該心懷激纔是。只是真的好想那個孩子,一想到一閉上眼就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心裡就難非常。
姚顯在人堆兒裡將子睿找到,朝那孩子了手。這孩子是年前苗氏從蕭州帶回來的,比之上次見面又長高了許多,人也更加懂事。就是那隻斷了小指的手讓他不住地心疼,一個勁兒地說:“你姐姐當初應該幫你把小手指接上的,現在這樣……長大了不好看。”
子睿哭著搖頭:“不接,斷了指才能記住仇恨,才能鞭策子睿好好學本事,以後保護自己,保護姐姐。外公――”子睿撲到姚顯懷裡,哇哇地哭,“外公你一定要好起來,姐姐還在東界沒回來呢!如果回來看不到外公,一定會埋怨咱們沒有照顧好您,會打我們的。”
姚顯一下就笑了,“你姐姐沒有那麼不講理,外公太老了,不得不走。”
“爹。”姚靖軍聽不下去了,“您別說這樣的話,您可不老,有些人活到一百多歲,那才真老呢!”他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藥遞到姚顯跟前:“把藥吃了。”
姚顯看著姚靖軍,沒接那藥,只對他說:“不吃了,我是大順最好的大夫,自己的自己再清楚不過。吃再多的藥,生命該到盡頭還是要到盡頭,老天要我走,誰也留不住。”
是啊!老天要收誰走,誰也在這世上再賴不下去。
姚家人的緒悲傷到了極點,姚顯多次讓他們都回去歇著,可是誰都不肯離開。人們都知道,依姚顯現在的況,一旦走了,有可能就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