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十六年的冬天竟比去歲還要寒冷。江南再次結冰，一向以溫暖著稱的嶺南都下起了雪。

北方更是徹骨嚴寒，冬後就沒再下過雨。本來盼著今年能緩一緩的赤貧百姓，這下徹底沒了指。好多人剛過年便捲起鋪蓋，扶老攜，舉家朝著最近的縣城去了。

大明兩京十三省共設有應天、順天兩京府的140個府，193個州，1138 個縣。另外還有歸各省都司管轄的493個衛，359個所。其中設有江南集團移民辦的城市已經超過1200個。

基本上除了人口太、過於偏遠的縣和那些名存實亡的衛所外，江南集團全都設立了兩辦——移民辦和辦事。

這兩辦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既負責長期招募當地百姓去海外墾定居，也負責與當地府對接，聯絡縉紳大戶。至於暗中還做什麼勾當，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貧民百姓眼中，這散落全國各縣的一個個移民辦，就是他們在絕時的救星，全家日子過不下去時的希。

往常，遇到災荒年景，或繳不上府催課，被狗大戶得沒了活路，他們要麼只能逃荒做流民，要麼只能賣兒鬻，賣爲奴。不管怎麼選都逃不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悲慘命運。

現在，老百姓真要過不去了，直接到移民辦報個名，通過簡單的檢和審查，在移民合同上按手印後，移民辦就開始管飯。自然不會再有人死了。也犯不著把孩子或自己賣掉了……

雖然還是要背井離鄉，而且是去遙遠的海外。但通過移民幹事們十多年來不餘力的宣傳，百姓已經都知道，到了海外不用再爲吃飯發愁，還能分上田，有屋子住，甚至孩子還能上學，家裡頓頓有葷腥！

而且最重要的是，再沒有土豪劣紳和府欺他們了！這簡直就是天堂般的日子啊！管它是在哪裡了，多遠都要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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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布政使司，臨洮府，蘭州城。

這裡有江南集團目前，最西北的一個移民辦。

萬曆十七年年初六，蘭州移民辦便早早開門營業了。

沒辦法，去歲陝西大旱，好多地方絕收，藩王宗室地主卻不肯減租緩，老百姓的糧缸比臉都乾淨，全家人得眼冒綠，哪還顧得上擱家過年？好些人年兒下就攜家帶口跑到移民辦門口來排隊了。

一來，辦事設有粥棚，一天兩次放粥，而且是鍋裡能立起筷子那種。過年這幾天粥裡還加了糜和雜菜，加了鹽，簡直堪稱味了。

更重要的是，移民是有配額的。江南集團移民能力有限是一方面，最大阻力來自藩王宗室的阻撓。尤其是這種遠離江南集團勢力範圍的移民點，辦事哪怕有地方的保護，也得罪不起宗室。

陝西還很多更無法無天的軍頭，他們同樣把軍戶視爲不花錢的佃戶，豈能坐視這些免費勞力流失？急眼了他們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萬曆十二年，平涼衛指揮使哈林指示部衆扮土匪洗了平涼移民辦，致使四名集團辦事員，八名安保人員被斬首，一百餘名在移民辦的準移民也慘遭殺害，釀了震驚江南的平涼慘案。

趙昊聞訊後雷霆震怒，後果自然十分嚴重，朝廷方面，三邊總督、陝西巡、固原總兵、副總兵、平涼知府、知縣統統被撤職。

在特科偵查鎖定平涼慘案的元兇是哈林之後，新上任的固原總兵麻貴立即率大軍包圍了平涼衛白廟鄉，將世代盤踞平涼超過三百年的哈氏一族徹底抹殺。

據傳，此戰並非由麻總兵親自出手。固原鎮的軍隊與哈家勾連很深，所以只負責在外圍扎籬笆而已。

負責清剿白廟鄉，將哈家數千口盡數滅族的是來自江南的武裝力量。不過西北老鄉都不信，因爲哈家在白廟鄉經營日久，營寨堅固，回回又全民皆兵，兇悍善戰。朝廷大軍攻打尚且勝負難料，江南集團一個做買賣的商號，哪有那本事滅掉哈家？

他們更願意相信，是因爲哈家殺害了救苦救難的移民辦菩薩，怒了老天爺，降神罰滅了哈家……

不管怎麼說，打那之後陝西地界再沒人敢移民辦一汗了。不過江南集團也吸取教訓，之後每年臘月，都會提前公佈次年的移民額度。

這樣，如果當地的宗室、大戶、軍頭如果覺得人數太多，可以來跟辦事談。要是談的好，說不定來年就能削減一部分配額。

這一波啊，這就製造議題。沒有人比趙大老闆更懂如何無中生有，變出談判籌碼了。

連續幾年公佈額度後，狗大戶們就會習慣於把每年出走這麼多人口，當做理所當然的事。反彈自然就小很多。

而且西北這邊的移民配額本來就，像蘭州這種丙級移民，原先每年也就是七百個名額。

萬曆十六年，江南集團將移民人口提高到每年三百萬人，蘭州移民辦的配額也纔剛剛過千。

去年還不到三月，移民的名額就被搶了。剩下九個月想移民的百姓只能眼穿，盼著這年趕過去。

因爲除夕一過，移民配額就清零了。從正月初一開始，便按新一年的名額算了！

所以老百姓去年臘月裡就來等著排隊，唯恐名額一開年又被佔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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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初六這天排隊的一共七八百口人，今年的名額是一千二，所以都有份。

人們的緒自然比較穩定，隊伍秩序井然……他們之前天天在粥廠排隊吃粥，已經知道移民辦的人最討厭不守紀律隊、欺負人的了。

維持秩序的保安，遇到這種刺頭都是立即叉出去，直接取消申請資格的。

當然隊伍裡孩子哭，娃娃鬧肯定是在所難免的。不過保安不會怎樣，他們也不是不通人的，再說移民一般都是拖家帶口的。

這很正常，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拖累重，日子才容易過不下去。好在江南集團非但不在乎，還非常歡迎這種全家移民。

反倒是隻申請移民的男子，更容易被拒掉。倒不是集團歧視單狗，而是年輕人不定，沒有家口拖累，幹活不賣力，也容易跑路。而且發現的細作也大都來自這個羣。

所以排在隊伍中段的李守忠和李守孝兄弟倆有點張。

因爲他倆是兩條單狗，而且還是細作……

其實他倆不是兄弟倆，李守忠李守忠不假，但李守孝不李守孝，他其實高達，是李守忠的妹夫兼小舅子。

兩人是陝西榆林米脂懷遠堡李繼遷寨人氏，都是軍戶出。

李守忠家裡五代單傳，傳宗接代的力相當大，就跟高達的姐姐好上了。高達正好也看上了李守忠的妹子，在窮困的陝北，換婚屬於基本作。兩家又窮得叮噹響，自然也準備你娶我姐，我娶你妹，彩禮兩免了。

不過換婚只能免彩禮，花轎酒席是不能免的。一輩子一回的大事兒，誰不想風風的？可這幾年年景不好，兩家都揭不開鍋了，連婚禮錢也掏不出。

就在這節骨眼上，有人給他倆介紹了個差事，說有家要請人辦差，得出趟遠門。來回一年，一人得二十兩銀子。

倆人這輩子還沒見過銀子啥樣呢。在米脂，二十兩了，能買上一頭牛十畝好地，再蓋上五間房了。自然忙不迭答應，說乾乾幹。

不過人家說了，家也不是什麼人都要。得選，選中了才行。

這下兩人更深信不疑了，跟家裡打聲招呼就跟著到了省城。

結果一下就被相中了，然後就留了下來……

兩人當時還很得意，覺得那位沈先生真有眼。

殊不知，人家沈應奎找的就是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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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在得到廠公的全力支持後，沈應奎便開始在各地挑選相貌敦厚，忠實可靠者數百人，作爲派往海外的暗樁培養。

他將這些人集中到陝西、山西、河南幾與世隔絕的村寨中進行特訓，除了傳授必要的間諜技能，重點就是要把他們打磨的和苦難深重的老農別無二致。

沈應奎的辦法就是著他們日復一日的拼命幹農活，稍一懈怠就鞭子伺候。只給他們吃糠咽菜，而且幹不完活還不給吃。

可憐的憨憨們苦不迭，想要退出，沒門。逃跑？抓回來直接打死。抓不到的直接把他們家裡的爹孃抓起來……

特務最懂人，知道無牽無掛的人當不好臥底。所以沈應奎找的這些人，都是爹孃健在的，或者結婚生子的。因爲有人質在手，才能肆無忌憚的他們。

這樣幾個月的勞碌下來，可憐的李守忠和高達皮黑了，背駝了，手上腳上肩膀上全都結了老繭，神也麻木了，眼神也暗淡了……唯一的收穫就是了幹莊稼活的老手。

完全就是一副被生活垮的老農模樣，現在跟人說自己是東廠探子，都會被笑掉大牙那種。

特訓結束，通過最後考覈的，就只剩下一百來人。其餘的全都死於非命……

沈應奎又煞費苦心的給他們安排了份，詳細編造了各自的世。這纔派他們分赴不同的移民辦來報名……

ps.抱歉，構思需要時間。再寫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