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筆站在門外。他單手抄兜, 廓分明的側臉上滿是執拗和堅定, 跟他上次求婚時跪穿地板的架勢一樣。

像是應到什麼一般, 宴岑突然偏頭，黑眸直勾勾看向貓眼。

容初心里突地一跳，趕后撤。

斜了門板一眼, 扭往回走。

等就等去吧。嚇唬誰呢。

變化石了也不會開的。

墻上的掛鐘很輕“咔”了一聲，整點自報時。

容初在心里“哎呀”了一聲：已經下午三點了！

還要去接居居的！

……可門外還賴著一位呢。

容初糾結咬。

掛鐘的指針每滴答一聲, 心里就更焦慮一分。

嗚嗚嗚的小豬崽崽, 現在是不是正背著小書包孤零零站在兒園門口等媽咪, 白嘟嘟的臉上滿是失落，小也委委屈屈地撇著……

腦補一下, 容初就覺心都要碎了！

不再有任何猶豫，隨手抓了件服挎上包就往外走——

接兒子最重要！

不搭理他就完了，在這兒較什麼勁兒啊……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門外的電梯“叮”地響了。

“爸爸！”

容初愣了下, 趕又上貓眼看。

居居正背著小書包, 一跳一跳地朝宴岑揮手手。小人兒笑得臉蛋白鼓鼓的, 跟腦補的可憐完全兩個樣。

宴岑朝居居后的司機示意, 司機恭敬頷首，重新退進了電梯。

容初：“……”

原來他已經考慮到了, 還把孩子接回來了啊。

容初心里有點酸溜。

某種程度上, 也不得不承認宴岑是比自己更為合格的家長。不愧是單親帶娃三年的老父親……

“咦？媽咪不在家麼？”

“你媽媽在里面。”

“那爸爸你怎麼不進去呀？”

“你媽不讓我進。”

容初：“……”

你那是什麼告狀的語氣？

還委屈？？

“為什麼不讓爸爸進呀？”居居一派天真，“哦！爸爸，你是不是在和媽咪玩游戲啊？”

小人兒高興得趕拍門板, “媽媽！你們在玩什麼游戲呀？藏貓貓嘛？豬豬也要玩！”

容初：“……”

容初無奈地閉了下眼，手打開了門鎖。

居居抬頭，黑眼睛刷地亮了。

他一腦袋扎到容初上，“豬豬找到媽媽啦！”

容初rua了把小人兒細的頭，抬頭正對上男人深切的黑眸。

微微抿，一手把居居拉房，另一手正要帶上門時，宴岑突然一把抓住了門框。

容初使勁拉門把，但男人的氣力好大。

他冷白的手背上微鼓起筋脈，長眼定定看著，一點沒有松手的意思。

宴岑斂睫朝居居的方向示意，輕輕搖頭，又很低聲的：“別當著他的面這樣。”

容初神微。

男人磁音更低：“至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可以麼？”

容初握著門把的手更。過了幾秒，慢慢松開了手。

宴岑臉跟著一松。他趕拉了居居一把，攬著小人兒一起側進門。

三個人一起走到門廳。

宴岑了把小孩的腦袋頂，幫他取下小書包。

“居居，你先自己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居居臉上的笑意消失。他仰頭看著爸爸，又回頭看了仙媽一眼，黑眼睛里是和年齡不符的擔憂和疑慮。

懂事兒的小人兒什麼都沒問，點點頭就自己去里屋了。

宴岑轉向容初，“陳姝羽來找過你了？”

容初抱臂背對著男人，不置可否。

“陳姝羽跟你說了什麼是麼？”宴岑擰眉，“那不是個安分的人。說的話你不要——”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容初邁開長快步走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存儲卡，沒好氣地掀開筆記本電腦。

“既然要說，那就攤開來說清楚。”容初冷冷看了男人一眼，“我希宴總也能簡單直接點兒。”

說完，噠地在鍵盤上點了一下，伴著滋啦電流的談話聲傳出來：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這突然帶個不明不白的人回來，要讓對面知道了，他們肯定又會大做文章！”

“我說了，懷孕了。”男人的聲線非常有辨識度，磁音在電流中更沉，低低刮著人的耳廓，“這個孩子得生下來。”

聽到這兒，容初余輕瞟側。

男人面驚異，長眼微怔。

容初在心里冷哼一聲。

“……小宴總，照理來說，我不該過問你的私事。但現在這個時期，你的任何行為都會和集團的利益掛鉤，所以容我多一句：這個人可不能放邊啊！萬一是有人在渾水魚呢？”

“陸伯，您多慮了。我和只是偶然認識，和Lare，和宴家，還有這些事都沒有任何關系。”

“可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

“好了。宴岑，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對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態度？”

“你絕不是管不住腰帶的人，現在突然帶回來個人，還懷孕了——我就想知道，你們真的是意外有了孩子？還是……你認真了？”

這段錄音的間隔比以往都更長，也更沉默。

良久的微弱滋啦聲中，男人慢慢開口了：“我和那個孩子認識只是意外。我承認，那天我確實是被酒誤事，才不小心有了這個孩子。”

“各位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清楚我的品，就該知道我從不是重的人——那為什麼還要問，我會不會對一個在吧臺認識的人認真呢。”

他頓了下，輕嗤的氣音有點諷刺。

“孩子是意外有的，但確實是我的，我要這個孩子。你們的顧慮我明白，等明年孩子生下來，大人，我會想辦法安排妥當的——”

錄音至此戛然而止。

電腦啪地被合上，容初冷然的貓眼跳出來，淡淡睇著旁邊僵立的男人。

“這是宴總的聲音吧？不是別人模仿，也不是合的沒錯吧？”

嚯地起，讓自己和高大的男人平視。

“說實在的，你說出這樣的話我一點不意外。再說了，這本來也是事實麼，你我本就是酒壞事，認識是偶然，孩子是意外。”

“順便，你對自己的評價也很準確。”

容初撇開男人的注視，語氣平淡又諷刺，“寡重利的宴總不想被‘偶然’擋道，不想讓‘意外’影響到利益，這些我是能夠理解的。”

夾木倉帶的本事太厲害，表面滿口說著“正常”“能理解”，實則句句反諷，每個輕飄飄的字都像小釘子一樣往男人上釘。

宴岑正張口，容初突然轉過來。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你干嘛現在還跑我跟前來這樣？”

容初瞪著男人，“宴總，你有人格分裂麼？還是熱表演藝？”

“當初不是想我生下孩子就走人麼，好啊我走了，你不是應該很滿意麼？”容初哂笑，“那你為什麼現在來跟我說找我找得有多辛苦，你跪地求的哪門子婚，你還沒事兒老找我做什麼？”

“你的那些惺惺作態，是想演給誰看啊！”

容初也沒想到自己會說這些話，而且還控訴般義憤填膺。

到現在還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生氣。是真覺得正常啊——宴岑這樣的大資本家，寡薄義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但為什麼還要生氣呢？

大概就是有種……被欺騙的覺。

一瞬間，他的求之不得是假的，他放下高姿態的求婚是假的，還有他的魚湯，他的甜羹，他睡在門口的難的塌，包括他不顧生跳水救，就都變假的了……

也是直到現在容初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是真的被那些事，那些細節所過的。

即便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細微，但是以為，那些起碼是真誠的……

宴岑定定看了幾秒，緩聲開口：“你都說完了？”

他的詢問平靜，不帶任何緒，好似完全沒有惱怒剛才的控訴。

“說完了。我想我也說明白了。”容初吁出一口氣，“既然這樣，那以后還請宴總和我保持距離。即便有孩子要一起養，我們也沒有經常見面的必要，免得讓別人誤會。”

——也讓……自己誤會。

那段錄音，容初聽了不止一遍。第一遍過后，所有在意的點都在“原來他當年本沒對自己認真過”。

容初記不起來，但對他們兩人的預設也就是那樣：飲食男，酒后。哪會有多真實呢……

可為什麼親耳聽見他說出這樣的話，心里會不自覺沉沉失落呢……

宴岑靠近一步，黑眸深深，“你說完了，那我可以說了嗎？”

容初偏開眼睛不看他。

“剛才那段錄音，是以前集團部會議的一段節選。”男人輕輕了下邊，“的確是我的聲音，不是合的，也沒人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