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黏度偏高,進一步檢測得出來的結果,無論紅細胞積,全高切粘度,纖維蛋白原定,還是沉,都高出正常人比例很多。
換言之,我得了癌癥。
被三十億砸到頭不到一天,我被醫院宣判了死刑。一個恐怕是我這輩子所能撞上的最大的財運,一個,是我這輩子所能承的最大的厄運。
冰火兩重天,有沒有誰的經曆能比我更近這種覺?
這種覺一直持續到當天晚上。
當天晚上我睡得很早,關燈的時候門外還在排隊打飯。很熱鬧的聲音,說說笑笑,都是平時聽得耳的東西。
“最近臉好看多了。”
“什麼時候拆線啊,還有沒幾天要出院了吧。”
“今天胃口不錯。”
“1723,腳還疼不疼?”
“哎呀,到底是小姑娘,恢複得真快啊……”
一句又一句,隔著門清晰地傳進來,那些平時也經常加的談話,這會兒聽上去兩個世界似的陌生和遙遠。我捂在被子裡,手和腳都蜷著,可還是覺得一個勁的發冷。於是把頭悶在被子裡,想不去聽那些聲音,想不去因為那些聲音而響起自己上所發生的事,想快點睡著,然後第二天睜開眼,發覺這一切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什麼店燒了,什麼三十億,什麼全高切粘度過高,什麼癌變……
可越是這麼想,越是睡不著覺。
那滋味火燒火燎似的難。
隨著外面聲音逐漸散去,四周再次被醫院特有的寂靜所覆蓋。
上的冷卻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反而更重了些,冷得腳底心發疼。於是心裡頭那難以名狀的惡劣更強了,隨著那冷一點一點著我的心髒,而醫生那些話車似的在我腦子裡不停旋轉著,無論我怎麼抗拒,一遍又一遍強迫我回憶著它,咀嚼著它,吞噬著它,又轉化一種更加淩厲的冷,毫不客氣地穿我上厚厚的被子,一次又一次在我心髒和四肢間劃過。
突然覺得一陣無法忍的窒息。
忍不住從被子裡探出頭在外面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抬眼朝邊上看了一眼,就看到見邊上那張床有道影橫躺著。
瘦瘦長長的,散散長長的頭發。
意識到我的目,側頭轉向我,那雙眼在夜裡幾乎模糊一團,黑漆漆,只有兩道深深的眶在眼窩裡凹陷著,一眼不見底的深。
一時間的心跳加快,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我擼了擼肩膀上的被子閉上眼。
這個幾乎每晚熄燈都能看到的影,我已經見慣不怪。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臉有點冷。
不知道哪裡來的冷風一吹在我的臉上,很細,但冰得讓鼻子尖微微發麻。我忍不住再次睜開眼。
然後到自己心髒收了一下。
頭頂一雙眼睛漆黑一團在我正上方,在我盯著看的同時目不轉睛看著我,微微蠕,像是在說什麼,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我想是不是自己又厴住了。試著了下肩膀,很快發覺不聽使喚,想發出點聲音,可是剛張開,突然覺到自己嚨口冰冷冷一涼,然後一。
這覺和中了十五萬後的第二天早上做的那場夢覺很像,可這會兒似乎更真實一些,因為我可以聽到我呼吸的聲音,還有隔壁病房低低的說笑聲。我再次嘗試了手指,但手指的像是被凝固了,只覺脖子上那種冰冷的覺越來越,我開始用力掙紮起來,極力地試圖通過嚨發出點聲音,可除了劇烈的息聲,什麼都發不出來。
頭頂那影慢慢升高了,在我用力掙紮的時候那張蒼白的臉整個兒朝下俯著,靜靜對著我的臉,懸在床頭,兩只手垂在我臉兩邊,一不看著我。
就在這時我到腳下冰冷冷乎乎的好象有什麼東西在。
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的頭稍微抬起一點,我匆匆朝腳板前看了一眼,就看到腳跟的被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鑽著,隨著那種糙覺的遊移一上一下起伏,慢慢一團漆黑的東西從我兩只腳中間鑽了出來,而我的神經在那一瞬間猛地崩裂。
那是顆頭顱,從被子裡滾落出來的同時在我腳跟前打了個轉,一骨碌轉向我,是一張不知被什麼東西用力碾過後殘缺了一半的臉。另半張臉以一種奇怪的樣子朝那塊被碾的部分凹陷著,靠近鼻梁部分一只眼球直愣愣對著我的方向,一不,就像我頭頂那雙和夜模糊一團的眼睛。
我條件反地一蹬腳。
很用力,把我蓋在上的被子都給蹬開了,一冷風瞬間包住了我的子。冷得一個激靈,再朝下看,那顆頭顱不見了,我剛想趁勢手去拉脖子上纏繞著的那樣東西,冷不防一只手從床邊直拍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後是兩只,三只,四只……
越來越多的手,我看得一時忘了自己所的境地。
等我從這一剎那的僵直中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已經被無數只蒼白的手制住了,那些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手,一只只橫在我的床上,手腕以上部分一片空,什麼都沒有。
脖子被勒得不過起來,而這當口,我的腦子裡一團麻。
以前也不是沒被鬼過床,但沒有一次像今晚這樣的,這已經不是神上的襲擊了,這些從這醫院地下一層而來的東西,以往只是遠遠安靜地在某個角落,或者更近一些的地方一不地朝我看,今天直接近我的了!這是怎麼回事?!姥姥給我的珠子對此怎麼會沒有一點點反應?!
很多的問題,可是本來不及在腦子裡好好整理,只覺得太兩邊鼓得快裂開了,我的脖子被那個冰冷的東西纏著,一點點收,又以一種明顯可以覺的速度在一點一點往上提。幾乎覺自己的頭要被從脖子上拉下來了,可我所能做的只有用力張著,僵在床上一不能。
突然脖子猛地一松,在我眼睛已經開始朝上翻的時候。
一大口空氣驀地灌進嚨裡,嗆得我一陣猛咳,這同時一下子自由了,我整個人被這陣咳嗽震翻到了床底下。
一時眼淚鼻涕嗆得我眼前一團模糊,匆忙間用手把眼睛幹淨了,一抬眼就看到床底下一團漆黑的東西朝我這裡倏地襲了過來,只覺得半邊冷不丁地一寒,條件反地低下頭,那寒氣消失了,而床底下亦是空空,連床單都沒有飄一下。
我下意識抬頭朝上看了一眼。
原本蠕得蛇一般那些一條條盤橫在我床上的手不見了,像是從來它們就沒有真正出現過,只有我那條被子扭曲著,被我的作拱一團,一邊朝下垂著,有氣無力斜搭在床鋪邊緣。
沿著床再往上看,我的不由自主震了一下。
那個懸在我床頭的人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給勒住了,手和腳反扭在後,頭以一種別扭的方式朝天仰著,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扯住了那把淩的長發。就以這樣的姿勢在我床頭上死命扭著,開合得很厲害,可是裡依舊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
突然的電般一震,兩眼朝下一翻死死盯住我,長了脖子朝我方向猛地一傾。
我一呆。
沒反應過來,的頭再一次朝上翻了起來,脖子被迫繃得很,上下波著,似乎裡頭有什麼東西正試圖過脖子上那層皮朝外破出。
片刻咯的一聲輕響,的脖子裂了。延著下顎到口一直線破出道筆直的口子,一只手從那道口子裡慢慢了出來,修長的指尖帶出一漆黑的霧氣般的東西,然後掌心朝上輕輕扣住那人極力掙紮著的下,朝邊上一擰。
那瞬間我似乎聽到空氣裡一聲尖銳的嘶。
很輕,也很遠,但讓人不由自主全一淩。只覺得耳微微了一下,在那聲嘶聲過後,我看到那人一直掙紮著的影不了,從上那道筆直的傷口開始,越來越多的黑霧由裡面噴湧而出,慢慢的那在這些急速而出的霧氣裡融化了。事實上我也不確定該用怎樣一種說法去形容當時消逝時的模樣。就像融化了似的,那種一點一點黏似的從半空流淌下來,又在到地面的一剎那霧氣般嘶的聲消散的覺。
黑霧散去,床頭站著道影。
高高瘦瘦的個子,銀長發在窗外燈的照下流著淡金的,他低頭著自己的指關節,細心而閑雅的樣子。直到片刻後意識到我的視線,抬眼掃向我,對著我微微一笑:“你讓我失了,神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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