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把話說完，沒有如我所預料的，靛忽然收住了剛才一瞬間的外泄，沉默得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他低頭看著我，像十字架上安靜的基督：“你是怎麼認識方緋的，寶珠。”

　　我不語。手開始發冷了，他這樣的表和話音不是我想要的。

　　“不管你出於什麼理由想激怒我，我得說，有那麼片刻你功了，你讓我到有點生氣。你是這樣竭盡所能地用你的語言去詆毀我的作品，為什麼。”

　　“因為我惡心你的嗜好，還有你那件所謂完的作品。”

　　“凡高在不被人所認同的時候同樣被人非議。”

　　“呵，別把你這種趣味同他相提並論，靛。”

　　“一樣的，就我們靈魂上的需求和宣泄來說，我們做著相同的事。甚至他被自己所毀，而我只是在這一點上尋求到了另一條出路。”

　　“毀滅別人麼。”

　　“寶珠，”手指拂過我的發，他輕輕地笑：“這不毀滅，它升華。”

　　“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幽默了。”

　　“這算是一種誇獎麼。”轉走向邊上的櫃子，打開從裡頭拿出了什麼。再轉過，他手裡那樣東西看得我頭腦裡一片空白。

　　一把消防斧。雪白的刃在燈下閃爍著它冰冷的犀利，它被他握在手朝我走過來，像個有著天使般笑容的行刑手：“你要幹什麼……”明知道接著會發生什麼，還是不由自主啞著嗓子問。

　　他走到我邊對我笑笑：“這就像個儀式，儀式進行了許多個日子，現在，我們一起來把它最終的步驟好好完。”

　　“那先殺了我！”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承諾過。”

　　“殺了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拼命掙紮著對著他尖。但很快被他捂住了我的。手把我的子掀開，那把斧頭薄削的刃在我腳上輕輕劃過一冰冷：“噓……輕點，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寶珠，為什麼不安靜點呢，讓我們一起安靜這時刻一瞬間的妙。”

　　話音落斧頭猛地舉了起來，高高劃出道銀亮的弧度，眼看著就要一氣朝我腳上直剁了下來，突然頭頂上的燈閃了閃，倏地熄了。

　　黑暗裡我聽見他輕吸了口氣。

　　轉索著走到牆邊，燈的開關就在離他不到五步遠那堵牆上。我的心髒繃了，在聽見他按下開關的一剎那。

　　“啪！”

　　燈沒亮。我覺他的作頓了頓，片刻悉瑣一陣響突然聽見他裡一聲低哼，我用力抬起頭朝他那方向看，就看到一團漆黑裡一道暗紅的影同他纏在了一起，意識到不好忙別過頭，就在這當口開關哢嚓一聲輕響，頭頂燈驟然閃過一亮的瞬間，耳朵邊火電似的閃過，隨之而來轟然一聲巨響！

　　震得我耳朵裡一瞬間嗡嗡聲響一片。

　　巨大的氣浪掀得我連人帶桌飛了出去，剛跌撞到地面，來不及顧上被牽扯出來的劇痛，後陡然間一團洶湧的熱浪席卷而來。熊熊的火舌撲過我頭頂又在我後桌子的遮擋下退了回去，覺到一只手從皮帶裡困，我急急忙忙出來去解另一只還被束縛著的手。

　　剛解開一半，耳朵邊又一聲巨響。眼見一大塊牆磚從前面朝我直飛了過來，我頭一低，險險避了開去，正要抬頭，冷不防臉旁一道冰冷的寒。

　　我驚得一個激靈。條件反地朝桌板旁一，順勢抬頭去看，只看到靛站在這張桌子邊看著我，一手拿著斧頭，一手抱著那被剛才的炸給炸斷了頭顱的。

　　那一瞬我幾乎尖出聲。

　　他的樣子太可怕了。半的火，他在火裡那雙眼睛憤怒得像是在燃燒。而目是混的，混的讓我懷疑這會兒他的理智是否還存在。

　　“靛！”遲疑著了他一聲。

　　沒有給我任何回應，他手一抬一斧頭朝我方向猛劈了過來。

　　就在離我的手不到幾公分遠的距離那束縛著我手的皮帶啪的下斷了，我得以及時朝後閃開。只是腳依舊被綁著，趁他把斧頭從桌子上拔出的時候迅速朝邊上撲了過去，我一把抓起不遠地上把工刀。

　　試圖去割斷腳上的皮帶，刀剛抓到手裡，頭頂又一陣犀利的風。眼見那把斧頭朝我的方向又砍了過來，急之下手一陣揮，試圖去阻擋那只瘋狂的手，等發現手不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手裡這把刀已經不偏不倚紮進了靛的咽。

　　我驚呆了。

　　看著他目由最初的空白到慢慢清醒，他著我似乎想說什麼，一，一口就從裡頭直噴了出來，隨後一聲不吭跌倒在了地上，連同那始終抱在懷裡的殘破。

　　還在呆看著，頭頂一聲巨響。

　　跟著一大片水泥夾卷著磚頭從我頭頂直墜了下來，我忙爬起來想躲，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還被捆在那張沉重的金屬桌上。而那片磚已經當頭砸了下來，無可躲我只能抱著頭朝地上一蜷，準備承即將到來的那片打擊，就在這時，眼角邊一團白閃電般襲過，只聽見啪啪啪一陣脆響，我劈頭蓋臉撒上了一大蓬細碎的石灰。

　　而本來該砸過來的石頭卻毫無靜，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那塊巨大的水泥和磚頭不見了，頭頂飛飛揚揚一大團濃烈的石灰，塵散開我看到一團雪白的影在那張金屬桌前來回晃。

　　片刻我兩只腳一下子從桌子上松了下來，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眼看著一團熱浪卷著片飛石轟的聲朝我方向了過來，那道白影猛地抬起飛撲到我面前，一口咬住我服將我甩上它，而直到我撲到它的背上我才猛然驚覺這影究竟是什麼，是誰……

　　“狐貍……”湊近他耳朵我了他一聲，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因為他沒有回應我，只三下兩下背著我朝前面被炸開的一道缺口竄了出去，那一瞬藥力開始發作起來，我漸漸覺不到別的東西，只依稀狐貍背部奔騰的節奏顛簸著我，還有他上隨著風鑽進我鼻子裡那悉的味道。

　　我用力抓著他脖子上那圈厚厚的。

　　這覺真好，悉的，讓人平靜的。

　　狐貍沒有從我邊徹底消失。

　　這真好。

　　一直到沖出那幢搖搖墜的房子，狐貍輕盈的步子在馬路上奔跑得像是在飛。後傳來警車鳴笛的喧囂，還有周圍人跑出房子看熱鬧的喧嘩，很快就被狐貍的腳步甩遠了。他帶我竄進了街邊狹窄的弄堂，夜包圍下的弄堂又暗又靜，所以不會有人因為看到一狐馱著一人在路上奔跑而發出來的驚。

　　我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從那房子裡活著出來，正如我沒想到我所想的會一一實現。

　　如果當時我沒有看到方緋的出現，如果當時我沒有看到方緋在靛說著那些往事時痛苦得讓我到恐懼的臉，如果當時我沒有看到方緋擰開了瓦斯的開關，如果當時房間裡和藥水的味道不是那麼濃烈，如果當時我沒有讀出靛說到那顆頭顱的主人時眼裡一閃而過那古怪的緒，如果……

　　沒有那麼多如果，我現在會是怎樣。

　　也許失去雙腳，也許在炸中變焦碳，正如這會兒被在塌方的房子下靛和他作品那兩糾纏在一起的。

　　而我寧可變焦碳，總好過失去雙腳在他說承諾賦予我的生活裡度過一輩子。

　　我一直是那麼的信任他，甚至於依賴他，在這段孤獨而惶恐的日子裡。可沒想到他會是我這一段日子裡藏得最深也離我最近的恐懼。

　　一個我灰姑娘的男人。

　　一個惟有拼湊出來的才能讓他有完的滿足的男人。

　　忽然想起羅馬那個有名的暴君尼祿。

　　如果他不是皇帝，他會是個優秀的戲劇家，也許有點偏激，有點變態，有點怪異，這都不妨礙他為現在的尼祿戲劇大師。可惜他被命運安排了一個皇帝，於是他了曆史上變態而可笑可悲的一筆。正如靛。如果他不是出在那麼一個可以一手遮天任他為所為的家族，也許他只是個優秀的制鞋匠，或者模特制作大師。也許依舊是對有著他特殊的理解和偏執，那都不會造就現在這麼一個殺人如麻只為了滿足一己私的病態的男人。

　　這樣一個優雅而迷人的男人。

　　他說：我有請你相信過麼？

　　他還說：那個碧落，你相信他麼？可是他為什麼會讓你哭。

　　而我來不及對他說：碧落，我不知道我曾經是否相信過他，我只知道我相信的那個男人狐貍，他是只任而狡猾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