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回過了神。急急忙忙站起卻一時想不起電話在哪裡，慌裡慌張轉了一圈，剛想起電話在櫃臺後，耳邊驟然響起林默一聲驚：“小潔？！！”

　　我忙回頭。

　　就看到原本吐得直不起腰的方潔不知怎的已經站起來了，雪白的旗袍上星星點點沾滿了許多鮮紅的印漬，似乎想跑到店外去，搖搖晃晃沒站穩被林默一把拉住，剛想把拉進自己懷裡，一張猛地從裡頭噴出口黑紅的來！

　　這一下看得我手都發冷了，一時忘了要去打電話，急急沖過去想幫林默把人扶住，誰知還沒走近林默手朝我用力一擺，然後抱起方潔頭也不回朝店外沖了出去。

　　留下我呆呆看著那扇被他撞得前後直擺的門，還有店裡一大片混著白和鮮紅刺鼻的狼籍，一時想不明白這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在幾分鐘前他們都還好好的，方潔這次牛喝得並不多，只不過一杯半的量，這點量絕不可能讓一個看上去健康的人嘔吐，更不會嚴重到讓人吐……這到底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直到狐貍的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才激靈著回過神。

　　“那人又吐了？”然後聽見狐貍問我。

　　我點點頭。

　　“吐得還厲害。”從他的聲音裡完全覺不到一點驚訝或者不安，狐貍走到那堆狼籍前蹲下看了看：“吐了？”

　　“是的。”

　　“嘖，今晚又要加班了。”

　　這話讓我不由自主覺得有點發冷。

　　錯是沒錯，和人不一樣，妖怪所關心的只是這個——他們手頭需要他們解決的問題，而不是其它。雖然明知道是這樣，我還是覺得有點惱。

　　惱這會兒在這樣一種可怕又腥臭的環境下，我邊卻只有一只除了加班外什麼都看不到覺不到的狐貍。這種覺很差，差了，你會覺得自己很不實在，似乎生活在一個很可笑的扭曲空間。那裡有只狐貍，他是你唯一可以說上話，發泄一下不安的人，甚至就在兩周前你還對他的過邪念，可是這會兒他看上去這麼遠，遠得好象他並不存在於我的世界。

　　我到害怕的世界，在他看來所需要煩惱的僅僅是“又要加班”。

　　“狐貍，”僵站了半晌，我試著把自己心裡一些東西說出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吐這樣。”

　　“哦呀，也許是胃病。”

　　“如果是胃病林默不會讓喝那種東西，你看不出來他很關心嗎……”

　　“要知道一個男人蠢起來也不是你的大腦可以想象的。”

　　“我不這麼認為。”

　　“那你覺得是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決定對狐貍說出那天我所看到的：“那天早晨……事實上那天早晨我看到了一些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錯覺的東西。”

　　“是什麼。”狐貍低頭著地上的髒，看上去有點心不在焉。

　　“我看到林默的妻子，就是剛才坐在他邊上的那個人，坐在他的車子裡。”

　　“是麼，那很正常。”

　　“但看上去就像個死人。”

　　“嘖，死人，你說一個人把死人放在車裡開著到跑是為了什麼，心理不正常？”

　　“我不確定，當時被嚇了一跳，後來他們很快就走了，所以我也……”

　　“這和今天這事有關麼？”狐貍指了指地上的殘留：“有時間想什麼用車載著到跑的男人，不如幫我好好地板，小白。”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只喝牛。”

　　“或許是減。”

　　“可為什麼喝了這點牛會吐這樣，還吐？！”

　　“聽說一直不好，不是麼。”

　　“那為什麼林默還要讓喝……”

　　“又繞回來了，小白，這問題你得去問林默。”

　　“我總覺得有問題，狐貍，前陣子我看到林默去對面那個黑眼圈小子家找他了。”

　　“那小子的客人通常總是很多，小白，這點你要好好跟人學學，而不是總是不停地抱怨……”後面狐貍還說了些啥，我沒再聽，因為不想聽了。狐貍本就沒打算好好跟我說什麼，即使我跟他說得再多。

　　他不想就這問題跟我多談，我從他眼裡看得出來，也許他覺不到。

　　最近我總能從狐貍眼裡捕捉到一些細小的東西，他不願意的，他不想的，他不痛快的，他若有所思的……或許他以為我並不知道，就像過去很久之前的那些時候一樣。可他不知道我現在不同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樣，他也是，而這正是我到不安和恐懼的地方。雖然他離開了又回來了，就在我邊，和往常一樣戲謔著我小白。

　　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我說不出來。但我會慌，盡管最近快樂的時候比較多，所以忘了那種讓我不安的覺。而這會兒一瞬間又從我腦子某一個角落裡跑出來了，在我看到狐貍沒有意識到而流出來的那種眼神的時候。

　　他為什麼這樣。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嗎？人類的事他確實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變得不正常或者死得。狐貍關心什麼呢，也許只有他的點心，他麗的皮相。其它任何在他這麼只妖怪眼裡都是無所謂的，生也好死也罷，只要不及他的利益，都和他無關，也因此不想要我多管，這些多餘的事在他眼裡只是麻煩。

　　想著，一邊慢騰騰走過去幫狐貍一起收拾地上的嘔吐。

　　經過剛才那兩人坐的地方時我瞥見椅子上放著什麼東西，再看原來是林默的包。想來是他剛才驚惶失措地跑出門時把它忘在這裡的，我走過去把它拿起來，想了想，又把它放了回去。

　　有時候不管確實也是種很好的理方式，這樣可以讓你避免很多麻煩。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已經給自己做好決定了，可是地上的嘔吐很快再次讓我不由自主想到林默那雙惶恐的眼睛，還有方潔那天早晨死般僵在他副駕駛座裡的影。

　　我覺得那應該不是我的幻覺，當時的方潔，真的是沒有呼吸的。而且的臉，那種蒼白裡泛著藍的臉，活人是不可能有的，也不可能有那種蠟像似的神態。當時的和神都不像是一個活著的人。

　　忽然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我想起了一個被我忘了很久的人。

　　士。對了士。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這個拒絕了林默很久，又突然在那天早上接待了他的男人。他應該會知道些什麼的，關於這對夫妻，關於方潔這個人的生死。

　　對了……他那天說過什麼來著……他說：嘖，這男人瘋了，他居然把他老婆的從醫院帶到了這裡。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跑到了士家。雖然考慮了一晚上我給自己的結論是不要去管，可還是不管不住自己的腳往那個方向跑，好象某種無法抗拒的。

　　但我沒能見到士。

　　他出門去了，他家那只喜歡沒事就鼓噪幾下的頭顱這麼告訴我。‘但你可以隨便看看，有什麼想要的盡管可以說，刑可以給對門的小白打9.9折，爺說的。’它還對我這麼說。

　　我沒理會這只頭顱喋喋不休的推銷，不過還是在這房子裡逗留了一會兒。我發覺最近士的鋪子裡又多了不奇奇怪怪的東西，不僅僅局限於元寶蠟燭和符，還有些油脂或膏藥類的東西。它們被裝在一只只玻璃瓶裡，看上去就好象中藥店的藥架子。房間裡的空氣也因此聞上去變得怪怪的，好象樟腦丸用多了讓人嚨裡變得油油的那種覺。

　　“這是什麼。”忍不住問邊上的刑。刑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很快回答：“油，諸如此類的什麼。爺說對門的小白如果問起來就說是橄欖油，所以你也可以它橄欖油。”

　　我只覺得頭皮一乍。那個男人現在賣的東西越來越可怕了，以前最多是些看上去沒多大用的符，現在居然連油都出來了，我想不通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什麼人過來調查調查他，這男人簡直比毒販子還要可怕。

　　琢磨著正打算告辭離開，沒走兩步突然整個人一凜，一種好象是腎上腺素激增的覺。

　　我聽見後那扇門吱嘎著開啟的聲音，還有隨之而來的腳步聲，腳步聲混雜著一些細碎的、金屬和地面磨不斷拖曳出來的聲音：嚓啷……嚓啷……

　　有個人正從那扇門裡朝我走過來，而我想我知道那是誰。

　　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他在我對面那扇窗裡出現過了。

　　那只被士鎖著的麒麟。

　　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