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門一開,總是一邊噎一邊用盡全力奔跑,仿佛后真的有個厲鬼在追趕。
而祖母總是在不遠等著,待撲到自己懷里,便的頭,笑著道:“怕麼?下次別再犯了,祖母不是為了罰你,是為了教你守禮。”
一直到如今,沈宜秋還清楚地記得,風穿過院墻上的孔發出的嗚咽聲,還有園門落鎖時那一聲人心驚跳的“咔噠”。偶爾夢見,還是會一冷汗地從夢中驚醒。
沈宜秋眸暗了暗,不置可否地一笑:“三堂姊倒是膽大。不過這種事你來同我說有何用?”
沈四娘一咬牙道:“本來小子也不敢來叨擾娘娘,只是那婢回來稟報的途中看見……看見……”
沈宜秋抬起眼:“看見太子往西園去了?四姊,你能一次把話說完麼?”
沈四娘低垂眉眼:”遵命。那婢見三姊房中的青娥引著太子殿下往西園去了。“
“哦,”沈宜秋的視線重新回到佛經上,“有勞四姊趕來告訴我。”
沈四娘心中冷笑,這種時候還在強撐場面,心里多半已經火燒火燎了,從小看著自己阿娘與父親的姬妾、婢、外室鋒,知道世間子無不善妒,而世間男子無不嫌惡妒婦。
沈七娘和太子新婚不出一月,太子又是這般神俊朗,若是知道自己姊妹覬覦夫婿,定然火冒三丈,無論沈三娘能否事都是一場好戲——自然不信沈三娘能事,三堂姊姿平平,太子殿下眼高于頂,大約看不上。
不過只要能讓他們夫妻失和,便是十足的樂子。
想了想,跪下道:“三姊一時糊涂,還請娘娘念在姊妹分,饒過這一回。若是娘娘不介意,小子這便陪娘娘一起去西園勸阻三堂姊。”
沈宜秋一哂,這四姊謀事總喜歡一箭雙雕,這時候還不忘在尉遲越面前個臉,不過卻是打錯了主意。
引以為傲的姿容,在尉遲越眼里卻不算什麼,后宮何時缺過人?不說何婉蕙那等絕世人,便是兩個太子良娣,也是一等一的容,還不是至今未被臨幸。
懶懶道:“這一日累得很,恕難奉陪,四姊想做什麼請便。”
沈四娘這會兒看出的鎮定不像是裝出來的,不由躊躇:“三堂姊若是做出什麼來……”
沈宜秋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自有圣裁。”
沈四娘還想說什麼,沈宜秋道:“四堂姊若是有意,不妨也去讓殿下裁一裁。”
沈四娘的心事一語道破,臉頰燒得滾燙。倒不是要與太子有什麼,畢竟已定下一門理想的親事,嫁過去便是正妻,好過在后宮爭寵,被沈宜秋一頭。
但是若能得太子一眼眷顧,也夠藏在心底暗暗歡喜好久。與定親的伯府公子其貌不揚,還有些矮胖,實在人生不起什麼傾慕之。
沈宜秋瞟了四堂姊一眼,只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放下佛經笑道:“四堂姊兀自拿主意,我要沐浴安置,便不留你了。”
素娥早在一旁拳掌等著了,一聽自家娘子發話,當即捋起袖子上前:“四娘子,請吧。”
沈四娘無法,只得行禮告退。
沈宜秋看看更,快到戌時三刻,便吩咐素娥等人服侍沐浴更。
沐浴完畢,穿著寢走出凈房,卻見屋子里多了個人——尉遲越不知怎麼找到這里來了。
沈宜秋見他臉不豫,心說莫非是二伯他們和沈三娘做得太過,他連天亮都等不得,這會兒就來興師問罪了?
面上不顯,照常行禮,接著問道:“殿下怎麼來了?”
尉遲越見臉頰上帶著熱氣薰出的紅暈,雙眼漉漉如含秋波,肺腑中的燥郁之氣散去不:“孤今夜宿在這里。”
沈宜秋的住在沈家后院,按說便是他們夫婦要同宿,也該沈宜秋去他那兒,不過太子要住,總不能將他趕出去,只得道:“此偏狹簡陋,床榻局促,還請殿下擔待。”
尉遲越掃了眼床榻,果然有些小,比起東宮中的床榻要狹窄許多,兩個人睡的確局促了些,不過還是道:“無妨,我們一便是。”
沈宜秋老大不愿,他有大床不睡,非要來的小床小榻,真是無妄之災。
尉遲越環顧四周,屋子算不上軒敞,看得出帷幔、屏風等都是新換上的,料想原先要樸素許多。想起在這間屋子里從一個小小孩長到及筓,再從這里出閣,嫁作人婦,心中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覺。
這時沈宜秋已經開始張羅,吩咐宮人去外院取他的裳鞋、澡豆巾布等。
待東西取來,尉遲越去凈室又沐浴了一回,兩人躺到床上。
不但床榻小,連衾被也有些窄,兩人只好挨近彼此。
尉遲越躺在床上,眼角余瞥見沈宜秋,只見已闔上雙目,但呼吸很清淺。
太子妃睡覺時有個卷被子的壞病,這會兒雙疊放在腹上,一臉寧謐恬靜,一看便是沒睡著。
尉遲越有些言又止,他本想將方才的事告訴,那兩個高麗舞姬便罷了,沈三娘一泥水回去,此事一定瞞不住,與其讓從旁人口中知道,倒不如他來說。
可見了面,看見沈宜秋一無所知的樣子,他又躊躇起來。
若是今晚告訴,恐怕會徹夜難眠,好不容易回家省親,家里人卻將當作晉之階,一個個想踏著往上爬,想也知道多難。
他打定了主意,轉過朝著沈宜秋,出胳膊把圈在懷里。
沈宜秋驀地一僵,莫非他要在這里做什麼?
太子卻只是把圈在懷里,一下一下著的頭發。
沈宜秋被得有些煩躁,卻又不能把他掙開,只好僵著子忍著。
不知過了多久,后的呼吸聲放沉,沈宜秋這才松了一口氣,趕拉起尉遲越的胳膊,從他懷里鉆出去,著墻壁進了夢鄉。
尉遲越有早起的習慣,不過昨夜多飲了幾杯酒,又了兩回驚嚇,第二日便睡晚了,醒來床上只有他一人,來宮人一問,才知道沈宜秋被祖母請去了。
尉遲越只道他們祖孫難得一敘有說不完的話,不曾往別想,便宮人伺候洗漱,用完早膳,他在院中等太子妃回來,閑著無事,便走進東軒。這是一間小小的書室,沿墻一排矮架,中間放著書案、坐榻和筆墨等。
他見書架上堆著不書卷,便拿起卷軸上的簽子看,架子上除了《論語》、《孝經》和幾部佛經以外,便是《則》、《戒》以及沈宜秋最喜歡的《烈傳》。
想起在行卷上寫的那些批注,他不納悶,的點評很有見地,雖不曾旁征博引,卻也給他博覽群書的覺,想來平日看的也不只這些。
正思忖著,書架與墻壁的夾里有一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定睛一看,似乎是錦緞書囊包裹著的一卷書,那紫小團窠宮錦怎麼看怎麼眼,似乎在哪里見過……
仿佛有一道電在他腦海中閃過,這不是他用來裝《列傳》圖的書囊麼?
他有些狐疑,手去那卷軸,卻發現它死死卡在書架和墻壁之間,他用了點力出來,打開錦囊,一看裱綾和紫檀木軸,果然都是他常用之。
尉遲越心一沉,開繩,展開卷軸,悉的字跡出現在眼前,因為長時間在墻與書架之間,畫上已經多了幾道印痕。
這是他百忙之中熬了兩夜畫出來的,寄寓著他對這樁婚事的期冀,甚至可算作定信,這樣棄之如敝帚地對待他的畫,那對他這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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