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賢妃拉著外甥坐下,托著腮,愁眉苦臉道:“三郎自小主意大,他連圣人的旨意都不顧,我也沒有法子可想了。”
何婉蕙難以置信地抬起眼,連哭都忘了:“姨母就不管阿蕙了麼?姨母說只要退了祁家的親事……”
郭賢妃有些不豫:“你這是在怨姨母麼?當初我說只要退了祁家的親事,我便去求圣人降旨,我可曾食言?”
頓了頓道:“眼下是三郎不愿娶,這可怨不得我。”
看著外甥紅腫的眼皮,有些不落忍,覺得自己話說重了,便緩頰道:“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罷了。你放心,姨母再替你說一門好親事。”
何婉蕙忍不住道:“本來好好的婚事退了,再尋能比祁十二郎好麼?”
郭賢妃睜圓了眼睛:“阿蕙,你這麼說可就有些不識好歹了。你若不去退親,祁十二郎也不會去,不去便遇不上神醫,病也好不了。要是不退親,他現如今還在病榻上臥著呢……”
城中關于何九娘“克夫”的謠言還未傳到耳中,但說到此,心頭忽地一突,祁十二與外甥退了親便得了大機緣,莫非……
不敢往下想,想到親自求來的那道賜婚旨意,不由一陣后怕,外甥雖親,難道能親得過親兒子?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思及此,斬釘截鐵道:“好了,你也別多想了,親事姨母會替你慢慢尋著。剛出了這檔子事,你待在宮里難免要人看笑話,明日便歸家去,好好陪陪母親,有了信我便遣人來傳話。”
郭賢妃七上面,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何婉蕙看,便像看一卷攤平的書一般,一眼便知的心思。
心中發冷,這便是所謂的親人。自己像個婢一樣勤謹地侍奉,姨母呢?到頭來棄如敝屣。
更可恨的是尉遲越,喜新厭舊,罔顧他們多年的分,當著眾臣的面拒婚,毫不顧及的面。
看著姨母的皮不斷掀,卻已懶得聽在說什麼,冷冷地打斷:“姨母早些安置,九娘便告退了。”
郭賢妃話說到一半打斷,著實不快,不過不再糾纏,心里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點點頭道:“去吧。”
何婉蕙正要退下,郭賢妃住:“九娘等等。”
何婉蕙停住腳步。
郭賢妃站起走到妝臺前,打開奩盒,挑挑揀揀,取了一對金鑲玉花樹釵,并一支彎月水晶步搖塞到手里:“拿著,姨母前幾日做了幾新裳,明日你出宮前來挑幾件。”
何婉蕙心中冷笑,用些簪釵裳便想打發?
恨意在心中瘋長,只想把這些虧欠、侮辱的人,統統踩在腳底下。
面上不顯,仍舊低眉順眼地行禮:“多謝姨母。”
郭賢妃一無所覺:“自家姨母,有什麼好客套的。”
翌日晌午,何婉蕙辭別姨母,帶著兩個箱籠出了飛霜殿。
走到轉角,停下腳步,對送的小黃門道:“中貴人,這回出宮,下次再來不知是何時,我想再去看一眼太池的蓮花,中貴人可否行個放便?”
那小黃門面難:“何娘子,這恐怕不合規矩吧,且圣人今日在麟德殿,若是沖撞了……”
何婉蕙飛快地將一個錦囊塞進他手里。
小黃門一掂便知里面是塊半兩重的金餅子,登時喜上眉梢,心道這何娘子是賢妃外甥,在皇帝跟前也頗為得臉,平素也常往園子里去,應當不會出什麼大岔子,便點頭道:“那何娘子可要快去快回,莫奴這做下人的為難……”
何婉蕙道:“中貴人放心。”便即往苑行去。
皇帝此時正在麟德殿與嬪妃們聽曲飲宴,忽聽遠傳來一陣悉的琵琶聲,依稀是他在華清宮中為何九娘譜的那曲《怨歌行》。
琵琶聲哀怨人,如點點珠淚灑向湖中。
他忙命樂伎退下,疾步走出樓外,憑欄遠眺。
果然,太池畔坐著個著水紗、懷抱琵琶的子,單看那婀娜的姿便人心頭發熱。
……
飛霜殿的小黃門長脖子等了半日,直到被郭賢妃趕出宮去,他也沒再見到何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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