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盛老太太一臉期待的樣子,又加了幾句:“那孩子一雙眼睛生的好,淡泊,明淨,豁達,好像什麼都看明白了,卻又不清冷,還是開開心心的,穩重守禮,知道不在人前招眼,比你強;不枉你心肝似的待。”
盛老太太白了一眼:“什麼心肝?幾個孫我都是一般的。”
孔嬤嬤不耐煩的揮手:“給我裝蒜,適才一頓晚飯,你往碗裡添了幾次菜?隔一會兒,就囑咐一句‘明丫兒,多吃點兒’,再隔一會兒,再一句‘不許挑食’,往哪個菜多一筷子,你邊的房媽媽就暗暗記了,你當我是瞎子!才兒睡覺,你把我撂在這裡半響,定要看著吃藥就寢,估計等睡著了纔來的吧。”
盛老太太莫可奈何:“那孩子睡的不,卻老也睡不踏實,一晚上得醒過來幾次,有時半夜還哭醒過來,我知道,是心裡悶著傷心卻說不出來;夜裡折騰,白天還沒事人一般,照樣跟著我讀書識字,乖乖的坐著聽我這老太婆說古;說來也怪,不如當初的林姨娘識文斷字能寫會畫,也不如華丫頭伶俐討喜哄我開心,可我反覺得最心。”說著悵然。
“那是你長進了,冤枉了半輩子,終於知道看人要看裡頭貨,外邊再花裡胡哨也不如人品敦厚要;也是你獨自太久了,如今有個孩子日日做伴,再怎麼端著,也忍不住要當心肝。”孔嬤嬤目犀利,說話一語中的。
盛老太太指著罵道:“你這老貨,這張厲,怎麼沒死在宮裡?讓你出來禍害人。”
孔嬤嬤瞪眼:“那是自然,沒聽過好人命不長,禍害千年麼?”
說著,兩個老人笑在一起。
笑了半響,盛老太太一邊眼淚,一邊著脖子往梨花櫥那裡看,被孔嬤嬤拉住:“別看了,吵不醒你的小孫,不是喝了一整碗安神湯麼?要是醒了早有聲響;快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盛老太太想想也是,便轉了回來,孔嬤嬤正道:“我是山東民,你是金陵的候府千金,因了靜安皇后,相識一場也算緣分,有些話我要勸你。”
盛老太太正點點頭,孔嬤嬤方道:“我知道你冤枉了半輩子,力拼搏卻也不過是人亡逝,因是涼了心,也不肯再嫁,只守著盛家過日子。可我問你,你還有多日子可活?”
孔嬤嬤見盛老太太神傷懷,接著說:“靜安皇后臨終前說了一番話,我今日送給你——所謂謀事在人事在天,咱們做人的一輩子不容易,但凡能做的都做了,後頭如何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父母生養不易,咱麼如何也不能白白糟蹋了這一世,該怎麼好過就怎麼過,有一天日子便要過好一天。你既然還有口氣在,就得好好過下去,看見不平就說,瞧著不對就罵,把你金陵徐家大小姐的架子端出來,把府裡的規矩振一振,不說你自己能過的舒坦些,也能給你盛家子孫留個好樣不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盛老太太眼圈紅了,拿帕子輕輕拭著眼角:“到底是老姐妹,現如今也只有你與我說這番話了,你的一番心意老姐姐我領了;……好歹我也得撐到明丫兒出閣。”
孔嬤嬤眼見勸,大是欣:“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六姑娘還小,日後且得倚仗你呢,不求大富大貴,能順遂的找個好人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