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二太太便如崩斷了最後一弦般,倏的站起來,滿眼紅瞪著明蘭道:“你這番話也說的出來!是不是要我們這一房的死絕了,你們才稱心?!好好好,我這就去死!”
明蘭瞥了一眼,毫不爲所,依舊微笑著:“二嫂子又說笑了,二堂哥這還好端端的,你卻要去尋死,可不知幾個侄兒侄該怎辦?”尋死這一招對是不管用的。
四老太太面疲累,靜坐著也不言語,煊大太太似乎氣鼓鼓的,瞧這番景,高聲對炳二太太道:“你還不坐下!你有火衝弟妹發什麼?所謂出嫁從夫,燁二兄弟自小主意就大,關弟妹什麼事?!開口閉口說什麼死呀活的,不晦氣麼!”
炳二太太原本也不想死,就著這個臺階下來了,伏在椅子上哭道:“那可怎麼辦?!”一邊哭一邊衝著明蘭:“我知道我家那位得罪了侯爺,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一個祖宗的,怎麼好瞧著他兄弟罪呀!侯爺也忒狠心了,這麼見死不救……”
砰地一聲,明蘭重重的把茶碗頓在小翅幾,面若寒霜:“二嫂子說話可要憑良心!什麼見死不救!”直背脊一下站起來,目在三個眷面上掠過,最後落在炳二太太上,冷笑道:“二嫂子去外頭打聽打聽,和咱家犯了一般事的,如今都是怎麼落罪的!有抄家的,有流放的,還有殺頭的!便是徒刑,那又扯進去多人,多年?!”
聲音高,語音帶著怒氣,明蘭走前幾步,迫的盯著炳二太太:“如今咱們家裡,四叔沒事,五叔沒事,幾位兄弟也都沒事,統共摺進去一個,還左右打點往輕了判!哼哼……這都是誰在奔波,誰在出力!二嫂子倒好,一句話全抹殺了!”
的眼睛又大又長,瞇一種譏諷的神氣,“我原先還覺著侯爺有些不近人,現下看來,哼,果然做好事也不見得有人念好,還落的埋怨!”
說完便負氣的側坐到一旁,不肯再說話。
本來這種時候,通常是煊大太太出來打圓場,不過今日似乎也有氣,故意晾著不開口,炳二太太見此形,一扭撲向煊大太太,又拉又扯的哭道:“大嫂你倒是說話呀!你素和弟妹好的,倒是也說幾句呀!難不瞧著你兄弟去罪!”
煊大太太被扯著袖子咯吱作響,惱怒的推開妯娌,不冷不熱道:“我能說什麼?不過是隔房的嫂子罷了,又不是太歲爺爺!”
炳二太太正一肚子氣沒地兒撒野,當時就指著煊大太太吼道:“我知道你安得什麼心!打量著弄死了我那口子,你們黑心肝的夫妻倆好獨佔家產!”
煊大太太也怒了,霍的站起來,從袖子中掏出幾張紙,重重拍在桌上,大聲道:“你來瞧瞧這是什麼?”衆人目順過去,只見是幾張花花綠綠的當票。
煊大太太氣的臉絳紅,脖子也了:“這些日子爲著替二弟打點,到要用銀子,可這些年來,什麼都攥在二弟手裡,我們連一文錢都沒上!如今要用銀子了,公爹整日嚷著手頭,我家那楞子就只好拿家裡的東西去當!”
越說越氣,最後恨恨道,“我說二弟妹,這些年來我從你手裡何曾拿到過一針半線,也罷也罷!我做嫂子的算對得起你了,你把放乾淨些,惹急了我,大家都別過日子了!”
炳二太太張口結舌,自己捨不得出銀子,想著給孩子和自己留些本錢,原想指公中的,誰知四老太爺也這麼吝嗇;淌著淚,一時也說不出什麼來。
眼看四房自己訌起來,四老太太終於坐不住了,直起子,滿面懇求:“明蘭,你進門日子雖短,但我也瞧得出你心底淳厚。如今你炳二兄弟都這樣了,他下頭的孩子還小,你就沒有半分惻之心?”
明蘭擡起頭來,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四老太太:“敢問四嬸,當初侯爺離家時,你們可知他上帶了多銀子?出去可有人投靠?江湖人好勇鬥狠,他可平安?那麼些年,他在哪裡,在做什麼?偌大一個侯府可有人知道?可有人問起?”
問一句就頓一下,一字字如同刀鑿劍刺,尖利異常。說的難聽點,那幾年顧廷燁就是死在外頭了,怕連收的人也沒有。明蘭肚裡輕蔑的厲害,只淡淡道,“如今炳二爺有父母替他心,有兄嫂替他奔走,可比侯爺當初強多了。”
這番追問,四老太太一句也答不上來,半響後,面愧,低聲道:“我也知……當初這孩子,是委屈了。”
明蘭角微彎,略帶譏意:“侄媳婦覺著吧,我還是先心疼自家的男人,再去心疼人家的男人比較好。”的同心限額很低,只發放給數人羣。
炳二太太瞧著連四老太太都不說話了,不由得急了,正要開口,明蘭轉過頭去,搶先一步開口:“二嫂子,話說直白些吧。依著侯爺和炳二爺的‘分’,他也算仁至義盡了。”
特意咬重‘分’二字,炳二太太呆了呆,明蘭瞧神,微笑著又道:“事到如今,二嫂子與其來求侯爺,不如回去求求四叔罷。”
“求,求什麼?”炳二太太眼神閃爍。
明蘭心中輕蔑,淡淡道:“二嫂子,揣著明白裝糊塗,可不是萬靈藥呀。”
五房就乾脆多了,如今已經開始全面收拾家當和人手了,大約過十天半月就能搬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要不是故意,都清楚明蘭的意思了。
炳二太太頹然坐倒,也不像分家呀,大樹下頭好乘涼,尤其如今連四老太爺的廕襲虛職也沒了;煊大太太閉著,一言不發。
四老太太左右看了下兩個媳婦,嘆了口氣,拉起明蘭的手,哀聲懇切道:“我知道侄子心裡有怨氣,這些年來……他四叔和炳哥兒也確實不好的;可是,明蘭呀……”
聲音帶了幾分哽咽,“咱們一定會搬走的,可是,好不好瞧在你熒妹妹的面上,再緩兩年呢?眼看著要尋人家了,若是能從侯府出閣,那……”
明蘭靜下心緒,轉過子面對著,放了聲音:“四嬸,我知道你的難。可是,別說兩年,就是兩個月,怕是侯爺也是不願的。你不要怪他心狠,你且想想當年那兩樁銀錢事。”
四老太太驀然擡頭,斷續著:“什麼事……?”
明蘭目盯著,靜靜道:“一樁紅袖閣的事,一樁萬盛錢莊的事。”
炳二太太陡然擡頭,尖聲道:“沒錯。那兩件事是我家那口子捅出來的,還指認了燁兄弟,難不他就這般懷恨在心!他……”
說不下去了,因爲明蘭冰冷的目如刀鋒般看過來。
明蘭盯著炳二太太,一字一句道:“這件事誰是誰非,我今日不說了。但是這事究竟如何,天知地知,炳二爺知道,還有旁人知道。二嫂子若是坦,但可去菩薩面前賭咒告那黑心無膽之人!”
炳二太太一陣心虛,前一樁事時尚未進門,但後一樁事卻是知道的,當時還暗暗慶幸有個背黑鍋的,自家既可沒下銀錢,又能免於責罰。
煊大太太睜大了眼睛,本來有些模糊不清的,如今在肚裡來回揣及遍,漸漸出明白的目,便愈發鄙夷的去看炳二太太。
四老太太心中嘆息,這兩件事都是看在眼裡的,就算當時不知,後來慢慢也想明白了,四房那倆父子的行徑的確下作,不怪顧廷燁含恨在心;當初自己明哲保,也沒替顧廷燁說過話,又如何來要求人家呢。
“難道,這仇怨便結下了?”四老太太著聲音道。
明蘭長長嘆了口氣,溫和的幽幽道:“就是不想把這仇怨結下去,這纔要分開過呀。如今侯爺正火燒火燎的,總的先把氣出了罷。待天長日久,侄兒侄們都大了,兒孫滿堂之時……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侯爺心地仁厚,又怎麼會跟小輩記恨呢。”
本就也不想跟無辜之人過不去,顧廷熒雖是四老太爺的兒,但依舊希能嫁的和平順。
聽到‘小輩’二字,煊大太太心頭猛跳了一下,生平唯慮者便是膝下三個兒子,其實前陣子明蘭已了消息給:顧廷燁替的長子顧士衢在千衛營謀了個差事。
以後有叔父提攜著,自己再加把勁,好歹將來有些保障。不過此事這會兒打死也不能說,不然立刻要被整個四房罵作‘吃裡外’,待到分宅後再宣佈纔好;也正因如此,顧廷煊覺著對不住父親和弟弟,拼命幫著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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