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康姨媽接上道,“白石潭賀家知道吧,那家老太太就最喜歡我這外甥,恨不能討回家去做媳婦,明蘭親事沒定之前,賀老太太三天兩頭往我妹妹家跑呢。”
一邊說,一邊用力看著明蘭,威脅之意。
正午日頭漸落,一片雲遮蓋了天空,天地間似乎陡然涼快了許多,倒能聽見窗口吹進來涼風,衆人皆緘默,只煊大太太和邵氏擔憂的看著明蘭。
明蘭終於吃完了那片醋溜白菜,三纖長的手指穩穩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的拿食巾子拭角。康姨媽有些沉不住氣了,對著明蘭道:“外甥,給句話吧,你倒是答不答應?”
明蘭慢慢放下食巾子,順手還鋪平在桌上,臉上擺著微笑:“其實,今兒我也有件事要說。本想私底下說的,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太夫人又跟姨母好的這樣,我也不必躲閃了。”
太夫人眼神忽閃一下,立刻去利。
明蘭慢悠悠道:“年前一日,原錦鄉侯馬家上門來求見。這般獲了罪的人家,我是不願見的,只管事去敷衍,誰知人家卻說,我家看在兩家好的份上,賙濟些個銀子。還說,在獲罪前,馬家幾位爺小姐都是太夫人的座上常客,尤其是原世子馬玉,自小和廷燦妹妹一道頑,太夫人喜歡的跟什麼似的,恨不能招作婿……”馬家人上門純屬胡扯,人家本沒來,落魄人家有幾個夠膽來找碴的,一切都是屠虎打聽來的。
說到這裡,在座衆人都明白了,太夫人臉慘白一片,手指攥著桌巾。明蘭看的臉,輕輕一笑,繼續道:“這年頭打秋風的多了去,哪個會信他們。我只人傳話,說好人家子來往本是常事,紅口白牙沒個憑證,豈不是訛人?那會兒廷燦妹妹正跟公主府說親,我想多一事不如一事,便拿了些銀子,打發人走就完了。”
太夫人艱難的出了一口氣,強笑著:“你做的對。”也知道馬家人並沒有上門,但是明蘭既已知道了這事,那就能拿做把柄了。只能道,“大人們好,兒孫們便免不了一道頑,親事卻不可輕議,沒的落了口舌。”一邊說,一邊頗有深意的看了康姨媽一眼。
康姨媽心下明白,對明蘭笑道:“誰說不是,婚姻大事的確要慎重。姨母適才也太輕狂了,你兆兒表妹也不是衝著名分來的,能做個妾室,能服侍你和外甥婿便很好了。”
明蘭依舊搖頭,用人人可聽見的聲音道:“還是不。二房不,妾室也不。”
康姨媽虎得立起來,大聲道:“我妹子怎麼教出你這麼個妒婦來!”
明蘭笑的慢條斯理,一字一句道:“姨媽,您不知道吧。這顧家門裡,若是不給夫婿納妾便算妒婦的,那外甥絕不敢擔此殊榮。”笑彎的眼睛去看太夫人。
“剛進門那會兒,我也覺著稀罕來著。明明我那公爹是長子,娶妻又早,怎麼到了到了,反是大房的兒年紀最小呢?”
“你敢妄議親長!”太夫人沉聲道。
“明蘭怎敢?!”明蘭大驚小怪的捂著口,“我是誇爹爹呢。滿京城去打聽,哪有像公爹這般深意重的男兒,爲著夫妻義,是等了近十年,才得了大哥哥呢。”
既然要撕破臉,也不是怕事的,平日裡讓著們,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太夫人面發紫,氣惱異常,明蘭轉頭笑問:“五嬸嬸,這事你是最清楚了。當初公爹爲何不肯納妾呢?”五老太太臉尷尬,當然知道,當初還用這事拿過五老太爺,不許他納妾通房來著;當下,只能支支吾吾道:“是大哥自己不願意。”
明蘭立刻回頭,直視著太夫人:“莫非侯爺私底下來跟您說過,他想納妾?”
太夫人惱怒,差點破口而罵,忽想起原先盤算,治好住了怒氣,放緩聲音道:“看你這孩子急得什麼樣兒!正經男兒,不是忙於讀書功名,就是當差辦事,哪會自己開口要納妾的。多找幾個人來服侍,還不是賢惠的太太來拿主意。我知道你的心事,旁的人進來你不放心,可兆兒是你自家表妹,有什麼不放心的?聽娘勸一句,爲著你的名聲,就應了吧。”
要說不生氣是假的,明蘭只覺得口漲漲的,一口氣憋得難,可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明蘭搖搖頭,堅決道:“就因爲是姨母的兒,才絕對不。”
其實對納妾早有準備,甚至可以自己去挑人做妾,男人想變心,攔也攔不住,但人選決不能扎手,不能無法管束;康家,既是親戚,又是王氏的孃家,決不能鬆口。
“你什麼意思?”康姨媽尖著,太夫人也吃了一驚,道:“這,這可是你姨媽呀!”
“是您請來的客人,可不是我請來的。”明蘭繼續搖頭,“若不是您,我是絕不會請姨媽上門的,越見越好。”撕破臉就撕破臉!
“你,您……”康姨媽宛如一隻炸了的老狗,指著明蘭說不出話來,這次連四五兩房的眷也有些不滿了,怎可這樣說話呢。
明蘭擡起頭,看了眼四周用譴責目看自己的人們,有條不紊道:“您不是一直奇怪,爲何我總不願見姨媽麼?您還責備我對姨母不夠恭敬。實則,事出有因。若您仔細打聽,就會知道,往日康姨媽去我孃家時就很拜見我祖母。尤其是自打崇德二年起,康姨媽就再未拜見過我家老太太。”
衆人心頭疑,目轉向,一齊注視著康姨媽。
“因是我祖母吩咐過,以後不許康姨媽上門來。來了,也不見。”明蘭補上解釋。
廳裡一時譁然,個人吃驚的表形形;太夫人和康姨媽於呆滯狀態。尤其是康姨媽,像不認識似的看著明蘭,那個溫文忍氣的小庶,怎麼今日這樣了?!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如今太夫人拗到了這份上,我也顧不得了。請衆位嬸嬸嫂嫂給評評理。”明蘭從袖中出帕子,輕輕拭眼角。
“我祖母爲人雖嚴厲些,但這般得罪親戚的話,也是不會輕易說的。實在是……唉。”明蘭一臉爲難,“祖母說,康姨媽子歹毒,無半分慈悲之心,只一味算計害人,實非正人君子所爲。姨媽手中送掉過多命,真是說也說不清。只我祖母知道確鑿的便四個,五年前藥死一個,兩年前尋釁打死一個,就在年前康府有位妾室,一兩命的人擡出去的。”
廳中一片涼颼颼的,衆眷一臉驚訝,五老太太最是掩飾不住,張大了發愣,再不講理,也不曾做過這等傷天害理的事。
“你,你口噴人!”康姨媽的異常尖利。
明蘭不急不忙道:“姨媽找我家太太幫忙,一會兒要遮掩,一會兒要應急,老太太雖不過問,卻哪一件不知道的。真要理論起來,那也能說出來。”其實這些又杜撰了,依舊是屠虎打聽來的線索。
康姨媽狠狠瞪著明蘭,目中直出利劍來,卻不能反駁,因句句中的患。
明蘭不去看,繼續演戲,半哭道:“祖母說,我家太太與姨媽是親姐妹,那是不掉的親;沒法子,不能見著不幫。可我是隔了層的,難不要顧家也沾上甩不掉?!”
結論出來,以五老太太爲首的衆眷一齊去看太夫人,目帶鄙夷之。衆人心中都思忖著:這種貨的歹毒婦人,你竟當了至好友,以類聚,想來你也不是個好的。自來就是嫡親婆婆也不大手兒媳婦房裡的事,你這後媽這般殷勤,兼施,肯定沒安好心。
更有那思緒敏捷的,如煊大太太和狄二太太互看一眼,心中皆道:太夫人一貫扮好的,如今竟連臉面也不顧了,執拗如此,怕是有什麼大舉。
太夫人和康姨媽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們事先計算過許多況,但怎麼也料不到明蘭會來這麼一招‘家醜外揚’,索把康姨媽的名聲搞臭。這們一時不知如何接手。
五老太太不加掩飾道:“納不納妾,是你房自己個兒的事,咱們不便過問。”說著便要告辭,太夫人一看勢不對,趕給康姨媽打了個眼。
康姨媽一咬牙,也顧不得臉面,只能使出最後的招數,左右不過捨出去一個庶。搶在五老太太起前,猛然立起,大聲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外甥,我這做姨母的是再不敢跟你對了。”又對著太夫人,故作惱恨道,“你之前好言好語跟我說的如何?現下,康家都知道兆兒要給你家侯爺做小,我是沒臉把領回去了。要死要活,你們顧家給句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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