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還跟只小貓似的,這麼點日子,就這麼大了。”明蘭看這孩子氣紅潤,想來張氏母養的甚好,“可有名兒了?”
“起了個小名,哥兒,盼的。”張氏看著兒子,滿眼慈滿足,與幾個月前那絕蒼白的子幾乎判若兩人。
“我說你家團哥兒呢,這都過週歲了,大名還沒起呀。”
明蘭苦笑道:“還磨著呢。只盼進學前能起好。”公孫老頭於起名上甚是磨蹭,顧廷燁又看哪個字都不好,就一日日拖了下來。
“顧侯這是求全責備了。”張氏笑道,“對了,有件事要託你呢。”
明蘭就笑道:“我還當你是念著我的好,單爲瞧我來的,原來是要我幫忙!你懷哥兒那會兒,我去瞧你,可沒半點旁的心思喲。”
張氏笑呵呵道:“我不比你心思玲瓏,說話又乖,我們這種笨心實的,有什麼只能直說,半點彎彎繞都沒有,只好人說了!”
明蘭嘖嘖道:“我才說了一句,後頭就這麼多等著了,還道自己笨心實。你若是笨的,世上就無人口舌伶俐了!”
“好妹妹,這個忙不你白幫的,當我欠你一回。”張氏笑道,“你放心,你爲難的,我也不會開這個口。”
有了這句話,明蘭放了一半的心,才鬆口張氏說何事。
“顧侯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了。沈氏本家,我們侯爺素是不搭理的,只一個早出了五服的族叔,早年依附公爹的,倒是忠心厚道。公婆過世時,他們一家不離不棄,依舊盡心照拂侯爺兄妹,後又隨著了蜀。那兩口子名分上,雖只是不著邊的遠親,可在分上,侯爺是當叔伯看待的,如今更領了江淮衛指揮僉事的世襲了。”
說了半天,還沒進正題,明蘭很想催兩句,強忍住。
張氏端茶喝了口,潤潤道:“老叔老嬸膝下有一,年方十三,我親眼見過的,跟他爹孃一樣,最是老實和善……”
明蘭更迷惘了,看了看炕上的團,“我家哥兒還小呀。”
張氏嗔笑,輕打了一下:“你個貧的。”
明蘭肩,笑請張氏繼續說。
“幾月前,老嬸去進香,誰知下雨山,不能行轎,邊只有婆子丫鬟,老嬸又跌了腳,走不得。這時遇上兩個年紀小小的讀書郎,一道攙著個老太太下山。下山後,其中一個年郎陪他祖母回家了,另一個卻折回半山腰,特特來尋老嬸,將背了下來。路上攀談時,才知那年是京中宦人家的哥兒,難得人品誠實,讀書進取,我那老嬸就了心思。”
明蘭想了半天,呆呆道:“不會…是我那弟…長棟罷。”
“正是。”張氏笑道。
明蘭張大了,好像蛤蟆般呆了半響,訕訕道:“長棟……還小罷。”
“這不正當年麼,該說起親事了,”
明蘭定定神,那老太太應該是常嬤嬤,另一個年就是常年了,估計長棟是陪常家祖孫去進香的,順手做了把好事,於是老天嘉獎,紅鸞星了。
“承蒙沈家老嬸看得起,可長棟他…他是庶出的…”明蘭很不願說,可這種事總要點明。
張氏笑著一手擋回:“該打聽的,我那老嬸都打聽了。他們老倆口前頭有兩個兒子,可閨就一個,父母兄弟都疼的,只求婿品好,旁的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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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倆口子還打聽到,長棟眼看就能考出生了,這纔多大年紀,前途總不會太差;雖然那常姓年雖讀書更好,可到底家世薄了些,要盛家這樣詩書傳家,有長輩有規矩有家底,兒孫多半不會太離譜,何況還有諸多顯貴親戚,就算靠不著,拿出來說說也好。
明蘭鬆了口氣:“旁的我不敢說,若論人品德行,我那弟是沒話說的。不過……”遲疑了,“父母俱在,這事我不好做主,得看爹爹怎麼想?”
按照盛紘的思路,多半要先等兒子有功名了,再坐地起價去找親家,而長棟未來的岳父多半也是個文,不過檔次可能不如海家柳家。
張氏看出爲難,心裡也有計較,道:“我知道你家老爺子議親的道理,怕兒子將來助力,不要武親家,也是有的。”
明蘭呵呵訕笑,心想你說話怎麼這麼直。
張氏誠懇道:“我這麼說吧。我家老叔雖是行伍,可卻十分敬佩文人,他家二小子就是自小請先生讀書的,前些年已考中秀才了呢。”
“哦,那就好!”明蘭眼睛一亮,有個學文的小舅子就好辦了,江淮道衛所又是差,嫁妝定然厚,世襲的從四品武將,長棟將來有岳父舅兄幫扶,盛紘大約也會心。
趕去握張氏的手,聲道:“說起來,是我弟高攀了。”
張氏也鬆口氣,沈家老倆口是沈從興邊心腹中,數從一開始就不贊沈家對待妻妾的方式,立正直,人好生敬重。
呵呵道:“妹妹這是什麼話,顧侯的弟,爹爹哥哥又都有功名,我家老叔只怕你們讀書人門第清貴,瞧不上他們武夫呢。”
這門親事是互利的,沈家老二既要從文,自不了要文道上的人脈和幫手。
而從長棟來說,他不論樣貌還是天賦,都不如長柏長楓,也未必能好運的再上個柳氏,還不如早作打算呢。
兩人說了半天,越說越投機,越說越熱乎,幾乎可眼見喜事在即。
說著說著,不免說到各自家事,明蘭家計簡單,三言兩語即告結束,沈家卻委實熱鬧。
先是鄒姨娘雖被打了半死,又被關了許久,可抵死不肯出去,沈從興多說幾句便要上吊,加上幾個孩子一道苦求,張氏也表示不願意,說有傷天和,是以國舅爺無功而返。
如今妻妾間太平了,不過又有了旁的煩心事。沈家長子眼看就要說親了,誰都知道新婦將會有兩個婆婆,一個是世家大族的高貴嫡母,佔了名分,一個是嫁姐夫爲妾的姨母,佔了實際分,這般不倫不類,到時新婦夾在中間該如何是好。
次些的門第,沈從興看不上,畢竟是他的嫡長子,將來要襲爵的。
可高門族大多珍惜羽,明明都知不是樁好親事,倘若還結了親,豈非落個‘賣結國舅’的名聲?況沈家又不肯屈就庶。
再說了,前車之鑑,高門媳婦有什麼用,英國公張氏在沈家,也沒過的多好。
是以國舅爺壁。
這事,明蘭倒略有耳聞。
沈從興有意忠敬侯鄭氏本家的嫡出小姐——便是鄭家兄弟倆的堂侄,便妹妹小沈氏去個意思,鄭家堂兄堂嫂商量幾日,最終還是決意回了。
小沈氏有些難過,覺著衆人都看不上自己孃家,鄭大夫人爲著開解,便毫不瞞的直言,此事也不甚贊同——
試想出嫁後,新婦若孝敬張氏,鄒姨娘定然不滿,丈夫也會不喜,可要自家金尊玉貴的嫡出小姐去討好一個妾室,當正經婆母般伺候,豈不惹人恥笑——像鄭氏這樣的人家,來往都是有頭有臉的,好好的嫡平白拉低份,連累孃家都不好出去見人了。
小沈氏心知這是實,況生之後,早不復當初心境,當仰賴如母的長嫂問一句:“若是你姑娘,你可願把嫁給你侄子?”
小沈氏連忙把兒抱在懷裡,這很可能是此生唯一的骨了,那麼弱小纖細,就心疼的恨不能連心都挖出來給孩子——便忙不迭的搖頭,纔不要兒那份罪。
於是就在兄長面前代爲瞞實,只隨著統一口徑,道鄭家已在潯老家說親事了。
國舅爺議親不順,難免央求到嫡妻去,請在相識人家代爲,張氏當時幾要大笑三聲,直想當即罵回去——你以爲嫁來沈家是什麼天大好事?!坑了我一個,還要我坑害親友家的好姑娘不?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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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兒子後,早不是當初那個忍氣吞聲的張氏了,當著丈夫就冷笑道:“大爺至今連聲母親都未曾過我,心心念的只有他姨母,將來討了媳婦,伺候的也不是我。侯爺真好會消遣人,拿我好兒,欺負我們張家也太過了吧!”
沈從興很是下不來臉,卻又反駁不出,只好咬牙說要押兒子來給妻子請安賠罪。
張氏又攔住他,嘆道:“你生他骨,卻生不了他的心,強他認我,他心中不服,又有什麼意思。他念著生母,那是天經地義。只恨那起子歪心邪念之人,無端從中挑撥,大爺和我不睦,活是我死了他母親。”
落淚道,“鄒家姐姐過世時,我尚在千里之外,張沈兩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莫名背了這個罪過,我實是冤甚了!”
沈從興自然知道這個有心人是誰,依舊不好開口,只恨鄒家誤事,兒子糊塗,裡道:“待他漸漸大了,自然會明白的。”實則已覺著對張氏不起,口氣和下來。
張氏趁勝追擊,故作哀慼道:“罷了,好在我也不指著大爺養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罷。不過如今大爺於我有見,若他知道媳婦是我來的,他心裡能高興?只怕人家姑娘無端了牽連遭罪,將來夫妻不睦,平白得罪了親家。”
沈從興一聽,覺著十分有理,之後便不再要張氏爲兒子婚事奔波了,又團團了數月,實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求到皇后去,最後……
明蘭險些噴出一口茶來:“什麼?!國舅爺要嫡長子尚主?”
張氏閒閒的擺弄邊流蘇:“這不正好,大公主和大爺年貌相當,既是姑表之親,又彼此知知底,一帶兩便。……想來,公主殿下定能會沈家厚待鄒家的良苦用心。”
反正,等將來沈從興一死,立刻帶著兒子搬出去住,更自在悠閒呢。
明蘭久久不能言語;這……實在太有創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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