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顧著應酬老板們了,沒吃飽,你吃了沒?”
“吃了。”
“那送我回家吧,我去吃點宵夜。”舒琴將頭靠在車窗上,開車的時候和坐車的時候,都不怎麼喜歡用空調,總是愿意把車窗降下來,讓夜風吹自己的長發。吹了一會兒風,突然問聶宇晟,“你今天為什麼心不好?”
他正專注開車,隨口反問一句:“有嗎?”
“都多年的老朋友了,何苦騙我。你但凡心稍好一點,對誰都是理不理的,今天還肯跟我們老板搭話,說明你心糟了。”
聶宇晟這才瞥了一眼:“我又不是變態,難道我心不好才會應酬人?我替你解圍,還被你這樣說。”
“那麼要不要去喝點酒?慶祝下你生日。”
聶宇晟淡淡地說:“我不過生日。”
舒琴知道他的習慣,因為他生日正好同前友生日同一天,所以自從跟前友分手之后,他就不過生日了。說:“我在往你傷口上撒鹽呢,你為什麼還這麼淡定。”
聶宇晟說:“什麼傷口,早就好了。不過生日是因為太累了,今天做了兩臺手,明天還有大夜班。”
舒琴笑了笑,說:“對不起,我喝醉了胡說八道,你別跟我計較。”
確實喝了不酒,車子里都是上的酒香,聶宇晟說:“你還是直接回家去吧,一個孩子孤去吃宵夜,你又喝過了酒,不太好。”
舒琴說:“沒事,我就是不愿意一個人回去對著空屋子。”有點傷地說,“靜得像墳墓似的,覺得自己像個未亡人。”
把舒琴送到了地方,聶宇晟開車回家,想起說的,自己何嘗不是有點不愿意回家去,對著空的屋子?一段幾乎耗盡生命中全部熱的,把他和舒琴一樣,變了外表正常,心灰燼的未亡人。在生活中,他們仍舊像所有人一樣正常地活著,為了工作為了事業忙碌,可是一旦回家孤獨地待著,就像是一個囚徒,心靈的囚徒。
不知不覺,車子停了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路。這條路并不是回家的那條路,可是他為什麼開車到這里來?
他又想起那個晚上,自己開著車,一路跟在公的后面,看著談靜下了車,他又開著車,跟著慢慢地走。
這麼多年過去,隔著山重水遠的往事,也許早就稀薄得像是清晨的一顆水,在太升起之后,慢慢地蒸發。可是他的心卻是一個封閉的容,不管這顆水如何蒸發,始終都會重新凝結,然后匯聚,滾在心的容里,無可去。
他把車開到了那條小街上,然后停下來。他對自己說,這樣的事,是最后一次了。早上當他把錢撒掉的時候,他就想,這是最后一次了。在向往事告別之前,他忍不住想要來看最后一眼。
從此后,就當是陌路人吧。
他把車燈熄掉,也許談靜早就下班回家了,也許還沒有下班,怎麼說得準呢。就像一場的結局,他曾經那樣千辛萬苦地過,最后,卻是一場惘然。他坐在那里靜靜地悼念,是的,悼念過去的一切。
談靜終于回來了,雖然天已晚,雖然路燈并不亮,可是在很遠的地方,他已經一眼認出了。背著孩子,一手拎著一個盒子,走近了才看出來,那是個蛋糕盒。
今天也是的生日。
母子兩個很高興的樣子,一路走,一路說著話,就從他的車邊走過去了。他聽到孩子的聲音在問:“媽媽,爸爸呢?”
他聽到談靜的聲音,說:“爸爸在加班。”
他一不地坐在車,原本曾是他的,可是早就與他無關。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有人替過生日,而自己,只是一個純粹的傻瓜。不過一切早就已經結束了,他慶幸地想,終于都結束了。
在昨天晚上接到電話的那一剎那,在今天早上他抓住紙幣撒手的那一剎那,在剛剛聽到溫言細語跟兒子說話的那一剎那。
曾經有許多時候,覺得生不如死地痛苦,熬過來卻發現,也不過如此。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當已往事,而是你以為刻骨銘心的往事,在對方的眼里,不過是早已忘的一粒砂。對方甚至會停下來,輕松地倒倒鞋子,把這粒硌腳的砂粒磕出來,不屑一顧。
聶宇晟,這麼多年你終于死心了吧。
他對自己說著,除了去買一個新手機,更下決心換一個新的手機號碼。
第二天談靜上班,值班經理突然把過去,問:“昨天的流水呢?”
談靜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昨天下班之前,已經打印了一份收銀機的流水給值班經理了。
“我給您了……”
“店長還要一份,去打吧。”
有時候收銀流水有問題,也會重新打印一份,談靜于是去重新打印了一份昨天下午的收銀流水,給值班經理。值班經理翻看了一下,問:“一共賣掉四個生日蛋糕?”
談靜答:“是的。”
生日蛋糕這種東西不像店里的其他西點,生日蛋糕雖然利潤高,但不見得每天都有人買。
“三個外送,一個當場做當場帶走。”
梁元安記得很清楚,因為昨天他是值班的裱花師傅。店長問到他,他馬上就回答了。
“那為什麼盒子了一個?”
店長表嚴肅,指了指作間架子上放的生日蛋糕盒。店里大的蛋糕盒都有清點盤存,但有時候有損耗,也是正常。
“我昨天替客人裱完蛋糕,裝盒的時候不小心破了一個,就丟了。”梁元安答得很輕松,“小李他們也看到了。”
“你昨天裱了四個蛋糕?”
“是啊。”
“你沒有記錯?”店長輕描淡寫地問,“是不是裱了五個蛋糕?”
“就是四個。”梁元安一口咬定,“我記得很清楚。”
店長似乎是冷笑了一聲,說:“監控錄像里拍到你裱了五個蛋糕,還有個蛋糕呢?又了一個盒子,是不是你私自拿出去賣了?”
談靜睜大了眼睛,他們這間店并不大,一共有兩個監控探頭,一個對著收銀臺,一個在冷柜上方,冷柜上方那個基本可以看清楚全店的況,收銀臺那個和銀行柜臺的一樣,可以清楚地看到收銀員所收的每一筆錢。可是作間里是沒有監控的,第一是因為作間不大,各種架子放得滿滿當當,還有烤箱也在里面,并沒有合適的地方裝監控探頭。第二是因為本來作間和店堂就是明的玻璃隔斷,一舉一外邊都看得到,顧客也看得到。
昨天只顧著埋頭收錢,人的時候也在發愣,完全沒有注意作間里的事。抬頭看王雨玲,只見王雨玲臉煞白,朝著直使眼。
到這種地步,梁元安反倒很輕松似的:“裱壞了一個,就當損耗了。”
裱花師每個月都有損耗指標,梁元安因為技好,所以很有損耗。他這樣說,店長也無可奈何。只能追問:“那裱壞的蛋糕呢?”
“都快下班了,就吃了。”
店長說:“按規定,過期的面包和蛋糕可以扔掉,但剛做的生日蛋糕可以在冷藏柜里放三天。你一個人吃了?”
梁元安脾氣本來就不好,這個時候也倔起來:“就是我一個人吃了,要怎麼樣你說吧!裱壞的蛋糕不都是吃掉的,放三天吃掉跟昨天吃掉有什麼區別?難道就因為我們吃的時候沒你?”
話說得很難聽,店長面子也下不來,直接轉過臉去看值班經理:“裱壞的蛋糕你看過才可以報損耗,他你看了嗎?”
值班經理說:“沒有。”
“那就是盜竊,而且盒子也了一個,誰知道你是不是拿出去賣了。”
談靜不能不出聲了,因為在店里,這種事理得特別嚴重。梁元安如果被定為盜竊,就會馬上被辭退,而且從此被列進黑名單。所有西點店都不會再聘用他作裱花師。談靜并不傻,知道昨天那個蛋糕肯定是梁元安做了私下里拿出來的。因為裱花師如果故意把花裱壞,這蛋糕肯定算損耗,最后分給店里人吃掉。梁元安可能是想占這麼一點小便宜,可是做事不周到,沒有給值班經理看過,以為僥幸可以過關。
“店長,這事不怪梁師傅。”談靜臉已經漲紅,“是我請梁師傅幫我做了個蛋糕,因為是員工折扣要申請權限,我就想今天跟值班經理說,把錢補進去,還沒來得及補。”
王雨玲站在后面,直拉的角,只裝作不知道。梁元安說:“不是談靜……”
“昨天我生日,所以請梁師傅做了個蛋糕。”談靜大聲打斷梁元安的話,“梁師傅你別說了,是我的錯。你仗義我謝謝你,可是你要被開除了,就沒有蛋糕店再請你,你學了這麼多年裱花,為我的事太不值得了。”這話讓梁元安震了一下,西點這行其實圈子很小,如果他因為盜竊被開除,基本就上了全行業的黑名單。他家里條件并不好,好容易現在因為裱花技能拿一份不錯的工資,鄉下的父母還指著他寄錢回去蓋房子。他角了,終于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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