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會這麼久,也從來沒有想過等一個人會等這麼久。很多專家說,不過是腎上腺素和多胺,時效最多有三個月,三個月后這種激素停止分泌,自然也就沒有了,轉化友或者其他更持久的習慣。而聶宇晟卻保持一個固執的習慣,等著一個渺茫微弱的希,哪怕那個希他自己都知道,永遠不會再來了。沒有聽說過那個人的名字,也沒有見過那個人的照片,聶宇晟從不對談起,就像很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前男友。但知道聶宇晟仍舊著那個人,他把深深地藏在他自己的心底,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現在他說,他要試一試,能不能上別人,然后,請求給他這個機會。
卻不知所措了。
也許他是真的想試一試,卻覺得,這樣突兀的改變,還不如原來的樣子。原來他們是朋友,是知己,可以靜靜地喝一頓酒,也可以在天臺上,說幾句知心話。他們一度靠得很近,不是人的那種近,而是心靈的。因為他也知道,在絕地著一個人,和自己一樣。
覺得自己需要休息,把這一團麻似的思緒理一理,重新冷靜理智地考慮。
手機“嗡”地一響,是短消息。
聶宇晟發來的,他說:“對不起,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太自私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們仍舊是好朋友。”
猶豫地沒有回復他這條短信。
等把車子開到家的時候,遠遠就看到盛方庭的車停在前方。其實從公司到住的這里,距離并不太近,他一定是接完電話就趕過來,所以才會比早到。他素來非常小心,這樣冒險開車過來,其實已經是在向表明一種態度。
覺得十分沮喪,知道自己一定會再次被他說服。
到了晚上的時候,買了水果和花籃,去醫院看聶東遠。朋友的父親病了,也應該去醫院看看。聶東遠住在貴賓病房,條件相當不錯,聶宇晟也在,看到來,也并沒有太意外,接過手中的水果花籃,說謝謝。
聶東遠氣還好,他也知道兒子有這麼一個朋友,是在國的時候認識的。起初他還以為兒子跟這個人有點什麼,但是找人查了查才發現,兒子跟這人雖然有來往,甚至還留這人在自己家過夜,但完全只是朋友關系。
“小舒,坐吧。小聶,你招呼一下,把龍井泡一杯給嘗嘗。可憐我的雨前,醫生不讓我喝茶了,我帶到醫院來,就招呼好朋友。”
舒琴笑著說:“等伯父好了,我送伯父一點碧螺春,我們有個同事是庭東山人,家里自己炒的碧螺春,可香了。”
“哎喲,聽著就饞人。”聶東遠說,“晚上吃的是素菜,本來就覺得沒吃飽,正饞著。你又一說茶,更饞了,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原來茶也是饞人的。”
他們兩個說著話,聶宇晟就把龍井泡了一杯,放到了茶幾上。舒琴拿起來一看,茶清亮,芽豎在杯中,真是上好的龍井。聶東遠還興致跟講:“其實龍井用這種玻璃杯泡最傻了,不過醫院里沒有好茶,將就一下。等我出院了,請你去家里喝茶,到時候我們用瓷大碗泡你的碧螺春,那才是正宗喝法。”
“伯父果然見識廣博,瓷大碗泡碧螺春,是有典故的。”
“那當然!碧螺春就是講究用大碗喝的。茶極細,極。”聶東遠說,“聶宇晟都不知道,沒想到你知道。”
“聶宇晟就是個書呆子,在國的時候,他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圖書館,就琢磨心臟啊管啊,哪會有閑心鉆研這個。不過只要打電話給他,說做了土豆燉牛,他跑得保證比兔子還快。”
聶東遠哈哈大笑,似乎笑得很開心:“這小子像我,我小時候最饞牛,不過那時候牛是生產隊的重要資產,逢年過節也沒有牛吃的。不過有一年夏天的時候,天氣特別熱,就把幾頭牛牽到河里去,水牛……水牛你知道嗎?”
舒琴點點頭。聶東遠說:“水牛到了下午晌的時候,特別熱,就會把它們牽到河里,讓它們泡一泡水。那時候生產隊特別忙,放牛的人把水牛的繩子系在岸邊一棵榕樹上,然后就下田掙工分去了。掙工分你們又不懂了,生產隊是憑工分給口糧給錢的。這個放牛的人心貪,想掙兩份工分,就把牛繩往樹上一系,人就下田去了。結果沒想到其中有頭牛,泡水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被繩子給絆著了,掙扎了半天越絆越,最后困在水里,生生給淹死了。等到放牛的人回來一看,淹死了一頭牛,哎喲,不能浪費啊,天氣又熱,趕把全隊的人都招呼來了,把牛從水里抬起來,殺掉剝皮,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塊牛。”
聶東遠講得眉飛舞:“我們家也分了一塊,在水里泡過的,怕壞,當天晚上就燒了吃了。那個牛香的,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牛,從此就覺得,牛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聶宇晟有點詫異,他只知道父親出農村,小時候過很多苦,卻從來沒聽他描述過。父親常常樂意講的,是他自己從倒騰販賣礦泉水起家,到后來做投資,做實業,做地產,在香港上市,就今日的商業帝國。
接晚班的醫生來了,特意到病房來打招呼。聶宇晟走出去跟他說話,聶東遠卻突然問舒琴:“那小子向你求婚啦?”
舒琴嚇了一跳,趕說:“沒有。”
“沒有就好,我真怕他因為我一病,就隨便找個人結婚。”聶東遠說,“哪怕他向你求婚呢,你也別答應他,他那個彎還沒轉過來呢,該忘記的人不忘記,哪怕再往個天仙,也白忙活。”
舒琴有些尷尬地笑笑,聶東遠說:“給他個機會吧,不容易,七八年了,他第一次帶姑娘回來讓我看。他這個人其實心眼實的,能走出這一步,有他自己的誠意在里頭,你也不能要求他一步到位,把過去忘得干干凈凈。”
“他沒有要求我來看您,是我自己來的。”
“還不都一樣,他要不告訴你我病了,你怎麼會知道?”聶東遠說,“他選擇第一時間告訴你,起碼,是拿你當親人,當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嘆了口氣,“我這個兒子,連朋友都,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擔心他是不是抑郁癥。你很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在他邊,我很謝你,如果你愿意,給他個機會吧。他把自己困得太久,困得太苦,太需要一個新的開始了。”
夜里十點鐘,病房要熄燈了,舒琴才和聶宇晟離開醫院,聶東遠需要良好的睡眠,以應付第二天的治療。在回家的路上,讓聶宇晟停車,自己到路邊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心煩的時候,郁悶的時候,他們常常這樣買一打啤酒,在他家里吃火鍋。兩個人從國回來之后,都覺得最好吃的菜還是中國菜,而最簡單的中國菜,就是火鍋。燒個湯底,什麼東西放進去涮一涮就行。舒琴工作忙,下班之后也累,做個火鍋省心省力。
把火鍋燒上,等湯底開鍋的時候,舒琴先打開兩罐啤酒,說:“來,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聶宇晟拿起易拉罐與了,兩個人喝了一大口。舒琴說:“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那個前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得弄清楚了,才決定蹚不蹚你這趟渾水。”
“嫁人了,生孩子了。”
“就這事讓你絕了?”
聶宇晟沉默不語,舒琴說:“一看你就是太傻太單純,我那前男友去年就結婚了,你看我怎麼理的?我給他發了一封電郵,祝他新婚愉快,還給他寄了禮。痛啊,當然痛啊,痛死自己也忍著,人家有什麼義務等你一輩子?你愿意等是因為你傻,你愿意等人家還不愿意讓你等呢!”
“我跟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
舒琴詫異地看著聶藏書網宇晟,明明沒有喝兩口酒,可是他連眼圈都紅了,聲音也啞了。
“四十八天,很小的胚胎,B超都不見得能看見,打掉了。”
舒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傾聽。
“去做人流的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還在替申請國的學校,我還想既然我父親不同意,那麼我們到國去,在國結婚好了。”
“你父親給錢了?”
“沒有。”他低下頭,著那個易拉罐,像是要扼住什麼似的,“如果拿了我爸的錢,我還會覺得,是因為不得已,因為我爸的力,才會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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