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宇晟再次被趕回了家,他是打車回去的,因為手疼開不了車,也因為實在是神疲勞。他回家就睡覺,睡得昏天黑地才被門鈴聲吵醒,一看顯示屏,竟然是舒琴。
他把門打開,問:“你怎麼過來了?”
今天周二,舒琴應該是在上班。說:“我陪上司去醫院看同事,就是那位盛經理,順便去看了看伯父,說你兩天都沒有過去了,伯父怕你出什麼事,我就打了個電話去你們病房,結果人家告訴我說,你被人打了。”仔細看了看聶宇晟的臉,“真被人打了?下還青著呢!現在的病人家屬怎麼都這個德,不就打醫護人員?”
聶宇晟撇開話題,問:“我爸怎麼樣?”
“放心吧,沒把你榮負傷的事告訴他。他狀態不錯,就是擔心你。說下禮拜要去香港開會,希你一起過去。”
“我走不開,醫院事多。”
“腫瘤的曹主任說,伯父這種況,最好在飛機上有醫護人員隨行,說就你去得了,腫瘤那邊也忙,不出人手來。”
“那他跟我主任說。”
舒琴又氣又好笑:“跟誰賭氣呢?大爺,那是你親爹!”
聶宇晟嘆了口氣,舒琴這才看到他手上的紗布,問:“這也是病人家屬打的?拿什麼東西打的?”
“沒什麼,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舒琴看了看他無打采的樣子,問:“都快兩點了,你吃飯了沒有?”
吃飯?好像他連昨天都沒有吃飯……怪不得什麼神都沒有,但是真的沒有胃口。昨天談靜走后,他枯坐了半晌,又正好遇上黃昏時分雷陣雨,他懶得出去,連晚飯都沒有吃。后來半夜去醫院,又遇上談靜,折騰了大半夜,今天早上從醫院回來,倒頭就睡,吃飯,他真的忘記了。
“沒吃過?怪不得你臉這麼難看。”舒琴站起來走到開放式廚房,“我給你弄點吃的,冰箱里有什麼?”
冰箱里還有蛋和牛,舒琴看了看牛已經過期,隨手扔進垃圾桶,說:“給你煮碗面得了,對了,你窗臺上那碟豆芽呢?”
“干什麼?”
“跟蛋炒炒,當哨子,哨子面。”
聶宇晟一不,臉沉:“那豆芽不是吃的。”
“那你天天在窗臺上放一碟豆子生芽,凈化空氣?”
“反正不是吃的。”
舒琴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詫異地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沖啊?被人打了心不好?你們醫院不是見慣了大陣仗,收拾醫鬧很有一套麼?再說有你們那方主任在,他比醫鬧還狠呢,誰敢給你氣?”
聶宇晟九九藏書網卻沒有做聲,舒琴看他皺著眉頭坐在那里,似乎很發愁的樣子,于是問:“你到底怎麼了?”
聶宇晟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看了一眼,突然問:“能借我點錢嗎?”
“喲,我是說你今天怎麼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麼為難事似的,原來是問我借錢。”舒琴開了個玩笑,“又跟你爹賭氣呢,一分錢都不愿意拿他的?找我借錢可以啊,我也要收利息的。你要多?”
“十二萬。”聶宇晟算了算手頭的活期,前陣子取了三萬給談靜,現在就只有八萬了,要給談靜二十萬,還差十二萬。他說:“等過陣子我票套現就還給你。”
“怎麼突然急著用錢?”
聶宇晟垂下眼睛,他不愿意對舒琴說謊,但是事沒解決之前,他也不愿意向舒琴說出實,舒琴肯定要罵他瘋了。他也確實是瘋了,才會答應給談靜二十萬。那天晚上他本來就應該駕車離去,可是想到絕空的眼神,一個病重的孩子給了太多負擔,他已經見識到的丈夫是怎麼樣一個人,完全指不上。也許會在絕之中另外找人去籌手費,比如盛方庭。
想到這里,嫉妒就像毒蛇一樣盤踞了他的心,他馬上上樓,跟說,他愿意給錢。
那一句話太難堪,他不愿意再對別的男人說出來。
舒琴見他不肯說,也沒追問,自顧自給他做面條。聶宇晟說:“我去洗個澡。”他的手不能沾水,舒琴幫他先用保鮮裹上,所以洗澡的時候特別不便,也特別慢,洗到一半,舒琴在外面他:“你手機在響。”
“誰打電話?”
“不知道,來電顯示沒名字,就一個號碼。我報給你聽?”
醫院同事、重要的朋友他都有把號碼存在通訊錄,估計是哪個病人家屬,他才沒存號碼,報給他聽他也不知道,于是說:“不用,幫我接一下,若是有急事,就告訴他我十五分鐘后回給他。”
“好。”
他洗完澡出來,先把手上的保鮮撕了,來不及吹頭發,隨便拿巾一。看面條已經煮好,舒琴還在里面臥了兩個荷包蛋,他左手拿筷子挑起面條,右手拿起手機,問舒琴:“剛才誰打電話?”
“一個病人家屬,說有急事找你,我就說你在洗澡,十五分鐘后回給。”
聶宇晟調出通訊記錄,最后一個通話果然顯示是號碼而不是人名,那個號碼曾經給他打過電話,他不愿意也并沒有存到通訊錄,卻已經記得——因為是談靜。
“怎麼啦?”舒琴看他臉煞白,于是又問,“很重要的病人?那人在電話里都快哭了,你趕給人家回過去吧。”
聶宇晟擱下筷子,走到臺上去回電話。談靜的手機沒有用彩鈴,是單調的“嘟嘟”聲,讓他覺得漫長而焦慮……他不安地踱著步子,臺寬大,是開發商送的所謂空中花園。很多人家都將臺封起來做房,他因為一個人住,不需要那麼大的地方,所以索沒有封,任由設計公司放手做了空中花園。靠近欄桿的一側種了竹子,不時的在風中搖曳,讓他更加覺得心煩意。
談靜終于接電話了,的聲音很平靜,但舒琴剛剛還說在哭。他問:“什麼事?”
“我到醫院看平平,他們說手無限期推遲……”
“手取消了。”
“可是……”
“我不是答應給你錢了嗎?你拿錢做常規手好了!風險更小保險系數更大,你還要怎麼樣?”
聽筒那端是長久的沉默,靜得幾乎連的呼吸都聽不到,過了好久,他終于聽到說:“對不起,聶醫生,打擾您了。”
沒有說再見,就把電話掛斷了。
聶宇晟合上手機,伏在欄桿上看著遠的藍天白云,突然又想一支煙。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心浮氣躁。剛剛舒琴接電話,談靜肯定會誤會什麼。但為什麼他不愿意誤會?明明更沒有資格談到的是。還沒有離婚,還帶著一個孩子,還想怎麼樣?難道真的指他跟破鏡重圓?
聶宇晟一直沒有想過給談靜二十萬之后怎麼辦,他給錢,也只是不愿意問別的男人去要。已經一無所有,也許把急了,真會出賣自己。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給錢,還讓離婚。的丈夫簡直就是個火坑,他不愿意再在火坑里待著。
但是把從火坑里撈出來之后呢?
他真的沒有想過。
舒琴隔著落地窗看著聶宇晟,他已經講完電話了,但是伏在欄桿上沒有,從背影看,明明一個大男人,卻孤獨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似的。不知道為什麼,直覺告訴,這一刻,他肯定是又想起他那個前友了,因為知道,只有想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才會連背影都顯得如此蕭索,如此寂寥。
談靜拿著手機回到病房,王雨玲問:“聶醫生怎麼說?”
“他說手取消,讓我們做常規手。”
“哎呀。”王雨玲皺著眉頭,“肯定是昨天孫志軍來鬧事,所以醫院生氣了,不肯給平平做手了。”
“不是的。”談靜只說了這三個字,就閉上,因為孫平已經醒了,昨天晚上談靜沒有陪床,孫平卻徹底地蘇醒過來,今天早上來探視,真是莫大的驚喜。孫平的神已經好多了,還嚷嚷要吃蛋羹。王雨玲就去食堂買了蛋羹給他吃,查房的時候,護士長也說孫平恢復得不錯,看來前況穩定,他們抓時間做手。
談靜冒了,戴著口罩,只逗留到探視時間結束。王雨玲留下九九藏書來陪孫平,孫平雖然舍不得談靜,但也沒有哭鬧。到了下午的時候,孫平終于忍不住了,問:“王阿姨,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跟媽媽一起。”
到底是孩子,在病床上躺了幾天,憋屈壞了。王雨玲安他:“乖,醫生說,咱們現在還不能回家,還要住院觀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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