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到兒子的學校所在地,跟聶宇晟一席長談,聶宇晟還是那樣子,不愿意跟他說的話,就半個字也不肯說。但他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信息,終于明白了兒子為什麼鬼迷心竅要學醫,當初他反對聶宇晟跟談靜在一起有一個理由:談靜的媽媽有心臟病,不知道會不會傳,對下一代風險太高。當時他拿這個理由反對的時候,聶宇晟也沒有說什麼,可是竟然為了這個理由去學醫,聶東遠終于不再輕視那個姓談的小姑娘,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了。
“不適合你。”他苦口婆心地勸兒子,“你跟不是一個環境長大的,現在是沒有什麼問題,將來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你學醫就能保證什麼嗎?醫生能救人,可是也不是萬能。你這麼聰明一個人,怎麼想不明白呢?”
聶宇晟完全無于衷:“您已經這麼有錢了,還需要我娶一位有錢的大小姐,以便增加您的財富嗎?”
聶東遠的公司那時候剛剛在香港上市,順風順水,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哪里容得下兒子這樣忤逆。不過他沒聲,從兒子這邊著手,不會有太大效果,那麼就從談靜那邊著手吧。
聶東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談靜,談靜仍舊能夠清楚地記得。聶東遠為了這次談話,特意約在一間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廳里。咖啡廳里人很,空調的冷氣很足,他也沒多說什麼,見到談靜就說:“你不能和聶宇晟在一起,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你媽媽活著的話,也會堅決反對的。”
那時候談靜很單純,于是傻乎乎地問:“這跟我媽媽有什麼關系?”
聶東遠沒說話,只將一張照片輕輕推到面前。談靜看到照片里的人是自己的媽媽和聶東遠,背景是香港山頂,萬家燈火星星點點,無數天高樓似瓊樓玉宇,得像個夢。談靜沒去過香港,但看過很多的TVB電視劇,這樣浪漫的地方,一眼就認出來了。
談靜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去過香港,有一段時間媽媽倒是去過外地培訓,那時候談靜已經住校了,媽媽真實的行蹤一無所知。
談靜簡單的思維一下子沒法接這麼復雜的事,要想一想才能明白,為什麼媽媽會跟聶東遠在香港拍這張照片。
“你媽媽很喜歡維港,說這世上能想像最好的事,大約就是在香港的半山有一套房子,可以天天看見蔚藍的海。晚上的時候有許多燈,像是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掉下來。”聶東遠不不歉,不曾幫助過你什麼。不管你怎麼想,我打算把香港半山那套房子過戶給你,只要你答應不和聶宇晟來往。你們不合適,在一起會有很多很多的問題。”
談靜沒了分寸,只說:“我要想一想。”
“你媽媽是個好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花過我什麼錢,跟別人不一樣,不是為了錢跟我在一起。常常提到你,希你可以快快樂樂地長大,幸福安寧地生活。聶宇晟的脾氣或許你不知道,很多年前我想過再婚,但他以死相,就從家里臺上跳下去,幸好摔在草坪上,只是把胳膊摔折了,把我嚇壞了。他不讓我結婚,我就不結婚了。這孩子從小沒有母親,特別敏,他不希有任何外人來打擾我們父子。我跟你媽媽的往,都是瞞住他的。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如果你要讓他知道,你自己選擇吧。”
談靜的心里糟糟的,一個人搭公回校園,包里還有一個紙袋,是聶東遠給的香港那套房子的房契。他說:“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媽媽的。”談靜想到母親最后躺在醫院的形,就忍不住想要流眼淚。父親去世十幾年,對爸爸的印象已經淡化得九九藏書若有若無,只是家里墻上掛的一張全家福,還是周歲的時候拍的。照片里的父親是個眉目清俊的年輕人,對父親的全部印象,也就永遠定格在照片的那個影像上。十幾年過去了,媽媽沒有再嫁,習慣了和母親一起生活,從來沒有想過,母親會不會有再結婚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的自私,所以母親從來沒有跟談過這方面的問題。母親就像個真正的未亡人,孤零零獨自拉扯著長大。
那幾年社會風氣已經漸漸開化,離婚與再婚都不再是被人指指點點的事。可是媽媽從來沒有提過,也就習慣了。從來沒想到聶東遠會以那樣的口氣提起的母親,媽媽確實是個好人,安靜,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左鄰右舍可憐們母倆,什麼事都惦記著幫們一把,還在燒蜂窩煤的時候,鄰居不論誰家買煤,都會幫們買一百個,碼得整整齊齊在樓道里。媽媽很求人幫忙,而且很努力地回報鄰居們的各種關照。
如果不是為了考慮的,或許媽媽會再嫁。談靜非常疚地回到校園里,需要冷靜地想一想,與聶宇晟的問題。把聶東遠的話想了又想,想起去年的時候,聶宇晟失魂落魄地來找,當時他什麼都不肯說,發了一場高燒,嚇得提心吊膽,最后聶宇晟才告訴,自己的父親曾經有過一個人,還有一個孩子。這件事給聶宇晟的打擊很大,他幾乎覺得父親背叛了,要離開自己,重新再建立一個家。
談靜想到這件事,就知道聶東遠沒有說謊,聶宇晟不愿意父親再婚,聶家的事太復雜了,就像媽媽說的那樣。這樣的有錢人家,不應該摻和進去。可是聶宇晟,聶宇晟也,這種單純而簡單,從來沒覺得,聶宇晟的家庭環境,會給這段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得知自己媽媽與聶東遠的往之后,真的覺得不安了,媽媽生前的激烈反對,似乎正印證了聶東遠的話。如果和聶宇晟往,媽媽是不會贊的。
談靜說到這里,不知不覺就沉默了,盛方庭也沉默了,寂靜的病房里,甚至聽得見遠走廊上護士推小車的聲音。咯咯吱吱的,是橡膠劃過地面的聲音。過了不知多久,盛方庭才問:“你就是因為這件事,離開聶宇晟?”
“不是。”談靜的目似乎更迷茫了,“這件事讓我猶豫不決,可是真正讓我覺得,不可以跟聶宇晟在一起,是因為另一件事。”
“是什麼樣的事?”
談靜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并不愿意提起,可是最后還是說了:“聶東遠當初白手起家,是把一家集所有制的飲料廠,變自己的私營工廠。”
盛方庭點了點頭:“業人士都知道,這家飲料廠有近百年的歷史,原來是一位老華僑辦的,解放后公私合營,文革后又改集所有制的工廠,最后被聶東遠以很便宜的價格盤下來。從這一家工廠,他開始做保健飲料和礦泉水,四年迅速擴張,做到市場占有率第一。一直到現在,東遠的保健飲料、純凈水、果、飲料……仍舊在市場中占有很大的優勢,尤其是保健飲料,市場份額一直特別穩定,即使像可口可樂那樣的公司,也都拿東遠沒有辦法。”
“東遠起家的時候,就是靠這款保健飲料,據說是六十年老配方,是那位老華僑在公私合營之后,給國家的。那家工廠,也就是靠這張配方才在計劃經濟時代存活了那麼多年。我爸爸是技科的,之前一直負責保管那張配方。他不是意外出車禍,是有人殺人滅口。”
談靜說到這里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仿佛第一次看到母親的那本日記。謝知云心細,雖然寫日記,卻把日記放在一個特別的地方,談靜都不知道媽媽有寫日記,母親去世很久之后,在收拾家里的衛生的時候,意外地從蝦醬壇子里,發現了這本日記。
說是日記,其實隔好幾天才記一次,似乎更像是一本周記。在這本日記里,謝知云詳細地描述了丈夫的死亡,那樣突然,那樣倉促,讓不敢相信,丈夫會因為一場車禍,就那樣猝然地離開自己和兒。車禍之后的幾天,的記載很零,但是后來的日記漸漸地有條理。肇事者一直沒能找到,因為是在下班的路上,工廠按工傷計算了恤金,數額不多,因為談華的工齡不長。而且那個時候工廠已經瀕臨破產,正在打算拍賣,據說有港商想要買下工廠。八十年代末,招商引資還是特別稀罕的事,所以當地的政府還有主管部門,都大力地推進此事。工廠里人心惶惶,沒有太多人關心一個技人員的意外亡。謝知云總覺得車禍有蹊蹺,因為現場種種證據顯示,是一輛大卡車,而且有數次撞擊的痕跡,這不像是意外事故。但警說,可能是因為司機發現撞傷人之后,索就再次肇事,把人撞死。因為那個年代,賠償車禍對車主來說,亦是一個天文數字,撞殘了的話,后續的賠償更是沒完沒了,有些司機會選擇鋌而走險。謝知云當時心都碎了,一心想把肇事者找出來,可是憑一個弱子,如何能夠去追查?跑了幾趟警大隊之后,謝知云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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