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教案的沈巍抬起頭, 與趙雲瀾對視一眼,隨後他彎下腰撿起了那段斷了的線, 手指輕輕一, 它就像一團燒化的灰燼,碎末掉了下去。
沈巍回手,仔細聞了聞自己的指尖,然後他說:“暫時應該還沒事, 沒有死氣, 也沒有腥氣,人還活著, 只是聯系不上了, 你別急,先放心。”
趙雲瀾沒吱聲, 食不甘味地把最後一個包子塞進裡, 然後從桌子底下出了一打便簽本, 只見這個生活邋遢得一塌糊塗的人的時間管理竟然非常確, 他的便簽本上卡著三把書簽卡尺, 最上面是“急”, 往下是“重要”, 最後是“完”。
其中最後一欄裡空著, 可見他最近很是焦頭爛額, 基本上沒有不重要的事。
通過那外科大夫一樣坐著火箭上躥下跳的字, 沈巍艱難地辨認出 “急”一欄裡,只寫著自己的名字和“想辦法驅逐出老爸上的破碗”兩項。“重要”一欄裡則長長短短地羅列了一大堆和他工作相關的事。
趙雲瀾提筆在“沈巍”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勾, 而後在急一欄裡又填了第三項“盡快找到林靜”。
趙雲瀾邊寫邊說:“林靜其實是正經八百的達宗出,說實話,我手底下再沒有比他更正苗紅的,再加上長得也不那麼太婉約,基本上他的自拍照都能當辟邪符用,並且那貨十分會裝慫,到哪都不輕易惹事,更不用說我只是讓他調查一個每月初七常見的借壽反噬案。要說起來,平時我最放心的就是他……”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番敲打了一次桌子:“今天我必須帶人過去一趟,你來嗎?”
沈巍前一陣子正心積慮,沒工夫管鎮魂令的那夥人到底在忙些什麼,聽到這,他和得幾乎要化出水來的目從便簽本上自己打了勾的名字上抬了起來,角兀自含笑——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趙雲瀾把他的名字寫得像狗爪按得一樣象:“嗯,借壽?”
趙雲瀾從手機裡調出汪徵轉發的郵件:“就是這個,大神先給我們掌掌眼。”
沈巍這個老古董沒用過智能機,接過來掃了一眼汪徵的話,而後想仔細看看現場照片,結果屏使不利索,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把照片放大。
他於是對正在牛飲豆漿的趙雲瀾說:“你先低個頭,別看。”
只見沈巍手掌懸空在手機屏幕上面,好像隔空取一樣地探手一抓,那張死者照片就像3D投影一樣地浮在了空中,視覺效果極其震撼,乍一看,就像一臉憋茄子一樣的橫陳在了飯桌上。
出於好奇低了一下頭又抬起來的趙雲瀾於是毫無懸念地自食其果,一口豆漿嗆在了嚨裡,險些噴“”一臉。
……這可真是封建迷信打敗現代科技的典範。
沈巍細細地端詳了一下的臉,而後又手“”住的眼睛,活像把空氣變了一個3D的屏,竟然還能局部放大小!
“這人可能不是死於借壽反噬,”沈巍指著被放大到掌大的眼睛說,“你來看看他的眼睛。”
“我剛吃完飯……”趙雲瀾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胃,然後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只見被放大了很多倍的眼睛裡,瞳孔已經散了,但是仔細看,中間似乎倒映著一個人影。
趙雲瀾一愣,按住沈巍的手:“還能再放大一點嗎?”
沈巍搖搖頭:“只是一張照片,再大就不清楚了。”
“唔唔,不礙事,”趙雲瀾從桌子底下出一張餐巾紙,飛快地一抹,然後刨出從便簽本後面撕下了一張紙,在上面勾出了影子的大概形狀,“比我們蹩腳的兼職技員強多了。”
沈巍隨口問:“兼職技員是誰?”
趙雲瀾:“祝紅。”
飯桌的桌腳“嘎吱”一聲,咬牙切齒地與地板了一下。
趙雲瀾只覺得一道冷森森的目落到了自己/的後頸上,他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趴在桌上認真地用中筆描著眼睛裡的東西,只不過趁著背對沈巍,他喜聞樂見地笑了一下。
“過去有江湖謠言,說死人的眼睛一定要給搗爛,不然裡面會留下他最後看見的人的影子,能被警察檢查出來。”趙雲瀾邊描邊說,“但是喜羊羊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所有刑警一天到晚都不用幹別的,專門研究眼科就行了——可是空來風什麼的……民間傳說總是有點影子的吧?死者眼睛裡的這個影子是什麼?”
沈巍悶悶地不吭聲。
趙雲瀾彎著笑眼回頭看了他一眼:“嗯?”
沈巍沉的臉直白地昭示了,關於祝紅的話題,他聽了覺十分不滿。沈巍沉默了幾秒,然後有些冷淡地開口說:“是勾魂,被鬼差勾魂而死的人眼底是幹淨的,但是如果壽未盡,是被泉下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活生生地勾魂而死的時候,死人的眼睛裡就會留下幽冥映出的影子。”
“唔……那你覺得這是個什麼?”趙雲瀾問。
沈巍垂下眼睛,抑著聲音輕輕地說:“我怎麼知道。”
“喲,怎麼了?不高興啦?吃醋啦?”趙雲瀾賤得跟什麼一樣,“我就喜歡別人吃醋,快再給大爺吃一個看看?”
沈巍:“……”
“你以前整天端著,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神似的,我就懶得看你裝,看著都替你累得慌。”趙雲瀾隨手把便簽紙在了一張沈巍用過的教案草稿後面,指使說,“來,那男神,書桌上的臺機旁邊有掃描儀,幫我掃圖片發給辦公室,讓他們在我過去之前能查多查多。”
沈巍接過來,木然地走到臺機面前站定,開了機之後就開始和面前的一堆儀大眼瞪小眼——男神其實只會開機關機和播放別人幫他做好的ppt,其他事基本都是助教做的,分不清哪個是噴墨打印機,哪個是掃描儀。
這時,趙雲瀾猝不及防地轉到他後,雙臂從後面攏過來,把著沈巍的手,把紙片放在了掃描儀裡,一步一步地作完,最後,在儀工作的噪音裡故意對著沈巍耳邊吹了口氣:“嗯,不會?不會幹嘛不老公教你?”
沈巍:“……”
趙雲瀾壞笑著飛快地在沈巍的屁上了一把,在沈巍面紅耳赤地發作他之前,遠遠地躲到了一邊,把書桌上一本日曆翻過來,敲了敲上面的一個郵箱賬號和碼:“這個總會吧,在聯系人那裡找到‘同事’那一欄,把掃進去的圖片發給他們。”
說完,他臉上的笑容好像摘下去的一樣,褪去地迅速無比,撥通了明路4號的電話:“汪徵?你還醒著?辛苦了,把窗簾拉點——對我知道,林靜出事了,我給你傳過一張圖片,所有在辦公室的人都傳看一下,能查到它是什麼東西最好,讓老李幫忙準備兩輛車,半個小時候我們出發,去案發地。”
就在這時,屋裡的吊燈微微的晃了一下,龍城有一點不是很強烈的震,然而這一波不易察覺的小地震過去以後,電話裡和電話外同時響起了新郵件提示音。
電話裡汪徵說:“等等,趙,有林靜的郵件。”
電話外沈巍轉過頭來:“你找的人好像發來了一封郵件。”
趙雲瀾瞇了瞇眼,對汪徵說:“你先別掛。”
林靜發過來的是一段視頻,他用手機自拍的。
這個無時無刻不在臭自拍的自拍帝攝像技高超,基本看不出手抖來,畫面總是很平穩,可是視頻裡卻在不斷地抖,林靜的氣得很,屏幕上下搖晃得也很厲害,他要麼是在快走,要麼在跑。
他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是息聲卻被得非常低,林靜手抖得厲害,屏幕對準他的臉,他的開開合合,卻沒有聲音,趙雲瀾皺起眉艱難地辨別著他的語:“我……失去了聲音,二多……耳朵也開始聽不清楚了,收支……不對,是手指僵,有不祥的預。”
接著,林靜手一抖,鏡頭從他的臉上移開,對準了面前一片非常有檔次的別墅區——是借壽事件發生的那個療養度假別墅群。
乍一看。房子都漂亮,可趙雲瀾在看見它的第一眼就有了某種違和。
這時,視頻裡傳來林靜用手指敲打手機後蓋的聲音,聲音非常大,有點刺耳,也就是這幾聲,襯托出了整個別墅群死一般的寂靜。
林靜出一手指,一筆一劃地在手機鏡頭前劃下“空的,一個人也沒有”這一行字,趙雲瀾注意到,他手指的第二個關節僵得像一塊石頭,完全不能打彎,浮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
隨後林靜的手指一頓,把鏡頭對著自己的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面凝重地搖了搖頭,他下意識地出了一串佛珠,閉上眼,微微開闔卻沒有聲音的似乎是在強自鎮定地念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