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沉雖然平時不太喜歡干涉學生的私事, 但這種影響師門團結, 還被一方直截了當提出來的, 怎麼都不能坐視不管。
于是, 飯至一半海里胡天侃的時候,余沉忽然笑著提出來:“小鄭,你也應該敬小鐘盈一杯。”
他說的“小鄭”鄭爍是陳青安師妹沈濛的男朋友, 也是醫學部的同學。一聽這話都沒問為什麼, 兩人端著飲料就站起來。
鄭同學超乖巧:“鐘師姐, 敬你。”
“誒,謝謝。”
鐘盈不解,但還是含笑起,和他們了杯。
“等等。”
隔著圓桌, 余沉虛著眼也看不太清, 半開玩笑道:“你們兩個真行,鐘盈喝的紅酒, 你們就拿西瓜敬?”
“我這是冰可樂, ”鐘盈莞爾, 晃了晃玻璃杯:“您看那麼多氣泡, 哪是紅酒啊。”
余沉一聽, 愣了:“不是!你們誰要的可樂,這我可不付錢啊。”
在座的忍不住都笑。
稍微看一點科普的人都知道,以可樂為首的碳酸飲料會引起牙齒礦,進而引發牙齒酸蝕癥,可以說是招致齲壞等一系列問題的元兇。
更何況牙醫這種專業人士呢。
余沉更想不通這是誰, 在他眼皮子底下就這麼放縱,半點職業神都沒有。
但是,鐘盈又怎麼可能不知道碳酸飲料的危害,就是……戒不掉而已。
冰鎮汽水清爽的口,是任何飲料都代替不了的。
而且留學那會兒也習慣了,各種西餐都喜歡配氣泡水,味又便宜。
王路見不語,神兮兮問:“小鐘妹妹,和一票牙醫吃飯你還噸噸噸冰可樂,你力大嗎?”
鐘盈:“我……”
“一瓶冰可樂而已,我要的,我付錢唄。”
眾人都看著,鐘盈還沒“我”出來什麼,陳青安手搭在椅背,慢慢笑著說。
眾人:“……”
陳師兄你還有一點原則嗎。
“青安不是我說你,”余沉最先反應過來,無語道:“你還科普別人呢,連自己家屬都管不好。小鐘盈哪,余叔叔跟你說——”
自己這學生無能,余沉只好以作則,替他圓一圓。還沒怎麼說呢,就聽陳青安好脾氣地喊了聲“老師”:“真不用您說,您以為不知道嗎。那戒不掉喝著開心,能怎麼辦?”
能怎麼辦。
這語氣溫又無計可施,別說鐘盈臉倏的紅了,在場其余人也有點懵。
“怎麼辦?你問我怎麼辦?”
余沉覺得世界都魔幻了:“最壞的后果就是哪天你上門診,發現號臺給你到了你老婆!”
“那不至于。”
陳青安還是笑:“我老婆很聰明的,又不是天天喝,偶爾的嘛。”
“而且只要有條件我都要求使用吸管,及時漱口。主要喝的也是蘇打水,老師您不能拋開劑量談,我還專門查了論文資料——”
“停停停!”
憑點良心,你平時是這麼說的麼?
不是余沉,一群同門都聽不下去了。
這雙標都雙的邏輯自洽了,真是行。
余沉反而笑了:“鐘盈啊,我是看出來了,你在家肯定是絕對領導權,青安這個混球簡直就夫綱不振。”
鐘盈不說話,臉紅指數默默又高了一度。
馮師姐也嘆:“現在想想,以前我們吃垃圾食品的時候,青安那個寧靜致遠,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派頭,真的是……雙標噢。”
要不是有頭發遮住點兒,鐘盈都覺,的臉堪比的番茄。
這事原本就不賴。
明明就是陳青安他……他令智昏!
試想最開始,陳青安怎麼可能沒有改造鐘盈的念想。
為了達到讓戒碳酸飲料的目的,陳青安甚至給看過牙齒酸蝕癥的警示圖片,事無巨細地描述過門診見到的案例,以及治療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疼痛。
即便如此,鐘盈依然認為自己有良好的刷牙習慣,又定期去醫院做牙齒潔治檢查,只不過喝點兒氣泡飲料,影響不大。
實際上,茶咖啡蛋糕那些對牙齒不好的東西,一樣沒戒掉。
生活習慣方面鐘盈很愿意不斷向好,但是讓戒那些好的食,健康是健康了,可快樂沒了,活著干嘛。
“人生得意須盡歡。”
當時鐘盈就給陳青安念了句詩。
反正關于這個,一直都是誰也沒說服誰的狀態。直到研究生那年,陳青安飛來倫敦看。
—
那時候,鐘盈和陳青安還是人未滿的狀態。
陳青安把最初溫水煮青蛙的策略給扔了,就差上天地摘星捧月,哄開心了,唯獨這一件事,不肯妥協。
那天,陳青安落地后,鐘盈做東,帶他去了牛津街一家很有名的龍蝦漢堡。
鐘盈記得很清楚。
當時他們各自點了份龍蝦套餐,服務生是個意大利小帥哥,笑容熱靦腆。問要配什麼飲料時,見他們的樣子,想都不想就推薦了可以兩人分的氣泡水。
鐘盈不疑有他,就答應了。
反正陳青安不喝,一個人配龍蝦也可以解決掉。
……這是英國,給忘了。
點完餐后,從吧臺端上來的是只比臉還要大的杯子,滿滿一整杯的,和著碎冰的西柚氣泡水。
意大利小哥還很細心給.了兩吸管。
這里面有多毫升飲料,鐘盈估測不出。但是這喝法,是真的非常……分。
結果吧,更熱昏了頭的事發生了。
英國的龍蝦的確是好,但烹飪龍蝦的功力在鐘盈這里一向是不太推崇,不論如何,還是更偏國粵菜的做法。
低頭吸了一口酸甜的西柚氣泡水兒,鐘盈心思放松,見陳青安斯斯文文咬著他那只龍蝦卷,不覺有些好笑。
問:“……你真不喝點嗎?雖然是甜味氣泡水,但也總比噎著好吧。”
實際上,這時候陳青安神已經耐人尋味起來,可惜鐘盈忙著刷微博,沒注意。
然后,再次刷著微博,邊去吸氣泡水的時候,就發現……
發現陳青安正安靜低著頭,和喝著同一杯西柚氣泡水。
鐘盈目瞪口呆。
餐吧昏黃的燈底下,陳青安含著吸管,緩緩抬眼沖一笑,溫又寵溺。
鐘盈:“!!”
從這之后,陳青安再也沒有試圖扭轉這方面的好,只是總提醒,不許太過。
但鐘盈賺到了嗎?
沒有。
因為那天晚上,陳青安就在泰晤士河邊,不由分說牽住了的手。
想起這段,鐘盈的臉非但沒降溫,還一路飆升上去。
反正都這樣了,索低頭借著倒可樂掩飾一下,沒想到聽見鄭爍弱弱道:“……鐘師姐,可不可以分我點,我也想喝冰可樂。”
有一就有二,家屬組先淪陷,然后是牙醫群里也出現了一個叛徒。
沈濛委屈:“我是被鄭爍帶壞的,老師,我原來不是這樣的!”
說著,一邊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比鄭爍更多的一杯。
余沉徹底放棄這群學生了。
掃到一旁面慘淡的蘇妤,心里又是氣糊涂,又想著不能放任,越放任越是害。
“剛說的正事兒我都給忘了,”他看向鐘盈,笑著問:“你說我為什麼讓鄭爍敬你一杯?你趕問問,他導師是誰。”
“啊?”
鄭爍懵懂:“我導師是骨科的莊凌。怎麼了,鐘師姐你認識我導?”
“莊凌啊,誰不認識。”
馮師姐剝蝦的作一停,“那不是鐘大神的初代高徒嘛。”
這下,懵的換鐘盈了。
忍不住用眼神去問陳青安,陳青安點點頭,一臉確切。
莊凌,……何止是認識。
鐘盈前幾年是在知乎還是哪個論壇,看到過一個帖子問:你和你導師之間最勵志的關系是什麼?
高贊回答有人說:“我是導師帶的第一屆碩士,后來我和我導一起努力,他上了博導,我又了他第一屆博士。”
鐘盈當時就忍不住問莊凌,“師兄,這回答真的不是你寫的嘛?”
莊凌看著,直皺眉:“……我哪有這個閑工夫?”
但莊凌和鐘軾的關系,的的確確是這樣,這位莊教授連勵志的軌跡都和老師如出一轍。
也是才華橫溢,業界明星。
還不到四十歲,主任醫師教授之類的正高級職稱,早早就評上了。
可不論莊凌如今多厲害,在鐘盈這里,他還是那個暗從白大褂口袋,出彩虹糖給的面癱臉師兄。
在非典那段沒人管的時間,給送飯哄的師兄。
莊凌拜在鐘軾門下的時候,比鐘盈大了十六七歲,又由鐘軾夫婦牽線,娶了顧秋容的學生。
莊凌看鐘盈,當真就是當半個師妹,半個兒似的。
——簡直就是真正的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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