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通完語音后, 鐘盈明白也承認, 有什麼在心里悄悄滋長, 不同從前了。
從前, 語音也是和陳青安的家常便飯,甚至有一段時間,是他們談的主要方式。
雖然和發小都在英國, 但畢竟不在同個城市, 不可能整天湊一塊, 留學生多的就是一個人風里來雨里去。
那會兒在倫敦,明的周日,鐘盈總喜歡去諾丁山集市,花市之類的地方放松閑逛, 淘些鮮花古董飾品之類的小玩意兒, 那時候,陳青安總會打語音給。
和店主流, 他就安靜聽。
聽到有趣的對話, 陳青安忍不住笑起來, 溫低緩的嗓音就從耳機一路鉆進心里。
等走到擁人中, 就換他講。
陳青安從來不是那種刻板乏味的人, 從不會冷場,只要他認真想哄人,真太難招架住了。
所以鐘盈一直覺,陳青安追就是溫水煮青蛙。
偏還很吃這一招。
就是這些從不曾間斷的呵護陪伴,讓慢慢陷落, 心心如麻。
當年,掛了語音鐘盈最多是有些失落。但怎麼說還是沉靜的格,很快就能調整過來,繼續做自己的事。
可那晚,鐘盈失眠了一整夜。
輾轉反側,想被顧秋容不經意看穿。想婚后這段時間,陳青安對說過的每句話每個語氣詞,每次笑,每次擁抱親吻時的溫熱悸,越想越不眠。
陳青安說的沒錯。
不止是他,也一樣。就只是最最凡俗,被兒長牽腸掛肚的世人。
反正,是真的想陳青安了。
想歸想,日子還是照常過。
而且住回爸媽家,總不如和陳青安在一起那麼自由。不論修圖拍照,還是學新知識,這一堆事,為了避著鐘軾和顧秋容,鐘盈免不了大清早就起來理。
還好總共也沒幾天,陳青安是周五回來,周四顧秋容因為明大附屬醫院籌建清州分院,要去護理部指導,出差去了,鐘軾又排了手,晚上就只有鐘盈在家。
拖了一個晚上,鐘盈把東西收好,查了眼陳青安航班的狀態,然后就躺下.上耳機,默默又開始夜貓生活。
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不知第多次刷完心尖白月的魔戒電影,鐘盈比白天更神,一睡意也沒有,只恨不得起來繼續工作。
這時,低了的鬼鬼祟祟腳步聲,約又確切地傳過來。
鐘盈心里咯噔了聲,忙摘下一只耳機,閉眼又仔細聽。結果,更近了。
鐘軾的臥室在一樓。
大半夜,他上樓做什麼。
那要不是他……
明城治安很好,不至于吧。
門被小心翼翼推開一條的瞬間,鐘盈忙心慌試探問:“……爸?”
“嗯?你你……”
鐘軾掩飾地咳了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背著手反問道:“都幾點了,你怎麼還不睡?”
“……你不也沒睡?”
“我要能!我現在早就睡的不省人事了。”
“好好,”鐘盈失笑:“那你也不能嚇我吧,大半夜的,我都準備給110發短信了。”
鐘軾不置可否嗯了聲。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
鐘盈不明就里。
但安靜抱膝坐著,連手機屏幕都沒點亮。
或許父天使然,直覺告訴,鐘軾半夜悄悄潛進臥室,定然是有什麼要給。
而且,還是原來不想驚,讓知道的東西。
平日里,就是有玲瓏解語如顧秋容在,也很難把他們父之間的那段疏離調和好。
沒辦法,鐘盈的格有時候太像鐘軾了,尤其是倔強又偏要逞強,簡直如出一轍。
黑暗能藏人的怯懦,也能掩飾住緒。
鐘軾背對著,放了什麼到斜角柜上,長長的嘆氣:“……盈盈。這張卡你拿去,這張是績效卡,碼你知道,要花還是花爸爸的錢吧。”
“知道你辭職了,爸爸雖然不反對,但還是一整晚沒睡著。不喜歡不想做,就不做,我看這沒錯。爸爸媽媽雖然沒多大本事,但是干到六七十歲還沒問題,即便以后真干不了,還有退休金呢,養你一輩子也不問題。”
鐘軾的語速極放的這麼慢,他笑了聲說:“你是我的兒,你花我的錢天經地義。盈盈你要記住,花爸爸的錢肯定比花老公的安全。我不是說青安不好——相反,他是我和你媽媽千挑萬選后看中的,他很好。但你要知道,人都有劣,給誰花錢就想控制誰,誰都希對方什麼都不做,整天圍著他轉。”
“你不做金融,爸爸沒意見。但不論你喜歡什麼,哪怕是開個咖啡館茶店都好,你要有個事做。你不能把全部心思都寄托到他上,不然的話,反而會毀了你們,更會毀了你自己。”
鐘盈臉靠在膝上,心中激,但沒出聲應他。
父母從事的都是傳統面的行業,鐘盈怕他們心存偏見,怕他們不贊同。沒敢說自己做KOL,一直推說辭職后,給朋友的留學中介幫忙,賺點錢。
至于轉行。
骨子里的自卑與自傲作祟,在沒有做出點績前,鐘盈寧愿瞞著他們。
所以,鐘軾可能也以為最近是沉溺新婚燕爾,回家做太太去了。
見不答,鐘軾焦急起來:“爸爸也年輕過的,男人怎麼想,還能不知道麼!”
“我就講個最簡單的道理。假如有天你們吵起來了,我是說假如。按這樣發展,就是你在家想破天,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呢?門診那麼多病人等著看完,他本沒可能一心二用,把心思分給你。所以說到底,折磨的只有你自己,盈盈……你要給自己也找個寄托,不能這麼把自己往危險里推。”
這個道理,鐘盈其實明白的。
但此時聽鐘軾苦口婆心、絮絮叨叨重復,不僅不厭煩,心中還有淡淡的暖。
怎麼說,自己都是他唯一的兒,還是在意的吧。
“……爸,我知道的。”鐘盈輕輕說。
“你知道就好,千萬別傻,聽話。”
鐘軾沉寂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嗓音越發喑啞:“……盈盈,你爺爺臨終前,握著我手跟我說,孩子啊,你這一生千萬不可有負于人。我這半生雖不敢說多了不起,可一直、一直將這句話奉為……”
鐘軾咽了咽嚨,終是忍不住,淚水長流。
他向來冷靜堅毅,不是,更不能是充沛外的人。
流淚這種事,上次會大概也是二三十年前了,鐘軾還以為自己的忘了這個能力。卻沒想到,只要真中傷心,眼睛一酸,太容易了。
周遭一片濃稠的黑暗,只有從窗簾隙出點微弱的路燈的。
他自以為掩飾的很好,兒不會發現,可沒想到鐘盈默默……聽出來了。
鐘盈心頭狂跳。
聽見鐘軾繼續道:“我將這話奉為圭臬。這麼些年,我生怕辜負培養我的醫學院,生怕辜負師長、患者、學生,辜負對我有期許的同行同僚。但我居然……”
“我居然忘記了一個被我帶到這世界上的人,我明明發過誓的。”
他聲音苦,可又帶著微微笑意,仿佛想到這個人就已經很幸福:“那時我說,我說要用我的生命守護。可到頭來發現,因為夠乖夠好,反而了被我辜負最多的人。因為我夠混賬,還要躲到丈夫懷里去哭。對不起,盈盈……”
他哽了哽,黯然祈求似的:“你還愿意原諒我嗎?”
還愿意依賴我,在我邊小姑娘一樣撒嗎。
好久,鐘軾以為不會回答了,忽聽淡淡說:“……你哄人除了給錢給卡,就沒別的了嗎?”
“啊。”
這下,鐘軾徹底不在乎兒發沒發現了,胡抹了把臉上的水,急急保證道:“爸爸雖然年紀大了,別的不行,可要說學習能力,就是多年輕人也比不上我的。不就是怎麼做父親嗎,你信我,我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還追上來。
你以為是參加模擬測試嗎。
鐘盈不理他,掀被子躺進去拉開蓋住臉,一氣呵,聲音從被子里傳來,悶悶的:“……別追了,我要困了,都幾點啦?我的作息還沒你那麼逆天,快出去。”
已經將近凌晨四點。
都能聽見小區里的送.工開始工作,瓶瓶罐罐互相敲打的聲音了。
鐘軾一聽兒說困了,再不敢多說什麼,不舍關上門,失落地走了。
他走后。
鐘盈鬢角冰涼,枕上很快暈開了一塊。
藏在心底的自苦,執著那麼久的痛,一直想要的道歉真來到的時候,其實不是開心,而是仿佛蔽日烏云被吹開的豁然開朗。
別的都不想管啦。
在黑夜里,含著淚翹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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