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張蔓在機場, 一直待到夜幕深沉。
呆呆地坐在候機大廳冰涼的座位上, 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邊是行匆匆的旅人, 有帶著孩子出門旅游的父母,有回國過年的留學生,有南來北往出差的上班族……
沒有一個是他。
一邊找啊, 一邊腦海里開始不斷回憶。
時間過得真快,命運猝不及防。
就在前兩天, 還迫不及待地從公車上下來, 一頭栽進他懷里。他騙去撿論文, 把抵在狹小的書桌底下,急切地吻。
那天看完海, 他送到樓下,了的名字。
問他,是不是舍不得。
他沒有回答。
他當時,是舍不得的吧?怎麼就沒發現呢?
張蔓后悔地揪著頭發, 心臟難到麻木。
……
寒假開始了,卻再也無法眠。
一重接一重的夢魘,如前世般襲來——一閉眼,就是他渾的鮮和慘白的臉。
一天, 兩天……每天不間斷地打李惟的手機, 希他能開機。心底期盼著,或許他在深夜里, 在陌生的地方,會想起, 然后打開手機看看有沒有的消息。
但他沒有,他從來沒開過機。
他沒有想讓找到他。
張蔓本不敢想他獨自一人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于是四十八小時后,選擇了去報警,并強調了李惟非常嚴重的抑郁癥。
可惜的是,警方聽完的敘述后,立刻調了醫院的資料。檢查結果顯示,李惟并沒有抑郁癥,何況那封他給張蔓的郵件里也沒有任何輕生的現象,而是積極地表示要去外地治病。
于是不管張蔓怎麼說,他們都不相信,覺得只不過是吵架了,小姑娘想找到男朋友。
正值年底,何況N城前段時間又出現了一個人販子集團,警方也忙得焦頭爛額,出人力力去找人是不太可能了。
張蔓退而求其次,請求他們查一查李惟的機票或者火車票購買記錄。
火車票和機票的購買,都需要實名認證,警局調一下記錄就能找到。
幾個警察抵不過的哀求,給調了記錄。
奇怪的是,沒有記錄。
資料顯示,六個月之,李惟并沒有任何飛機、火車的出行記錄。
那他難道是坐長途汽車去的?
張蔓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這兩天天天往外跑,回了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這樣的反常連張慧芳也察覺了。
“張蔓,怎麼了?和你那個小男朋友吵架了?”
張慧芳坐在床邊,的腦袋。
張蔓這兩天的神,實在太不對勁,每天吃什麼都是隨便應付兩口,一張小臉迅速地消瘦蒼白了下來。
心里已經把李惟罵了一千遍:“那臭小子是不是惹你哭了?你告訴你媽我,我讓人教訓他。”
再堅強再倔的人,在這樣無休止的焦急尋找和等待中,也會垮。
張蔓忽然就繃不住了。
抱著張慧芳的肩膀,嚎啕大哭起來。
心里的難和擔憂,誰也不能說,該怎麼說呢?
沒有人會信的,就連警察也不信。
沒人像一樣,經歷過前世,沒有人知道李惟最終選擇了自殺。
沒有人會相信,他現在就是于極度危險的狀態。
張慧芳見突然就哭了,自己也手足無措起來:“蔓蔓,別哭啊,媽媽在呢,有事兒媽媽給你擔著。”
看這樣哭,從上小學開始,是頭一次吧?還記得張蔓小時候,有一次在學校闖了禍,被了家長。急急忙忙趕過去,被那老師說得面紅耳赤,這孩子倒好,站在旁邊垂眸看著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從來沒有看過有什麼事,會這麼往心里去。
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很不好的事。
不會,是像當初一樣吧?
張慧芳咬牙切齒地拍著張蔓的后背,讓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溫:“蔓蔓乖啊,別哭,有什麼事告訴媽媽,媽媽幫你想辦法。”
說著瞇起眼,悔得牙。
那天就不該答應張蔓在那個臭小子家過夜!
說不定他倆去Z城那天就……
在心里無限責怪自己,怎麼就信了的鬼話,兩個氣方剛的年人共一室,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會發生什麼。
心里雖然慪得不行,但事已經發生了,還是得盡量當作那都不是事兒。
于是張慧芳努力調整好心態,故作輕松地安:“蔓蔓,你聽媽媽說,現在醫學比媽媽那個時候發達多了,早點發現早點打掉的話,對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也不會影響你以后的。”
張蔓崩潰地哭著哭著,突然就覺得不對。
抬起頭,張著看張慧芳,有點無語。
這個媽啊,真的是無敵了……
“媽,你想哪兒去了……我沒上床,沒懷孕,不用打胎。”
張慧芳聽完一愣,心瞬間晴朗了不,聲音都歡快起來:“那還有什麼可怕的,其他的都不是事兒。對你不好就分手唄,哭啥啊,死丫頭,沒出息,一點你媽的氣魄都沒有。”
“媽……我找不到他了。”
“他離開我了,我找不到了。”
張蔓的聲音沙啞哽咽,疲憊地趴在的肩膀上泣著。到心翻騰著的深深無力。
太累了。
想要找到一個人,真的太累了。
沒想到張慧芳聽到這話,卻渾一震。
沉默了很久之后,摟著張蔓的肩膀,邦邦地說:“找不到就不找了,當他死了。”
當他……死了。
他會死嗎?
張蔓聽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媽,你不懂,我一定要找到他的。”
如果不找到他,他真的死了怎麼辦?
那該怎麼辦呢?
張慧芳拍著的肩膀,聲音帶著平日里都沒有的無奈:“張蔓,有些人他如果想躲著你,那你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他。”
嘆了一口氣。
有很多事,本來這一輩子,都不愿意去回憶。人生就是這樣,不是所有事都能釋懷的,不是所有傷害都能面對面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去和解。
有些東西,一個烙印、一個傷疤就是一輩子,不深深藏起來,就會流。
又是許久的沉默后,張慧芳輕聲說道:“就像你親生父親。”
說出口,忽然松了一口氣。
像是放下了一輩子的沉重包袱。
張蔓突然聽到說到這里,克制著自己停止了泣。
沒想到,這一世張慧芳居然和提起了親生父親。
還以為,永遠都不會說這件事。
張慧芳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回憶那些被藏了十幾年的陳年舊事。
“我當時十七八歲的時候,認識了你爸爸。他是我們學校的風云人,英俊瀟灑,績好,還有錢。但是我們高二的時候,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學校,后來消息流傳出來,我們才知道,他是生病了。”
“你媽我啊,當時就一直很喜歡他,知道他生病了,我著急啊。于是溜到他家,往他的窗戶上扔小石子。”
“見到他我才知道,原來他得的是白病,又是晚期,我們那個年代不像現在,本沒法治,就是躺在家里等死的狀態。”
說著,笑了一下。
“我當時沉浸在里,怎麼會害怕呢。我不怕,我想著,一定要陪他走到最后,我要讓他死之前,留下對這個世界最好的記憶。”
說到這里,張慧芳停頓了很久。
要親手揭開自己最難以啟齒的事,實在太困難。
“他也被我打了,于是我把自己,給了他。”
“但忽然有一天,他失蹤了,全家人都失蹤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他,我有段時間甚至以為他是死了,天天哭得像個淚人。”
“后來啊,我才聽人說,原來之前是醫院檢查錯了,生病的是別人,不是他。而他呢,和爸媽一起移了民,去了國。”
“很久之后,我才發現,我有了你。我年輕的時候貧,又瘦,月經也不正常。顯懷的時候月份已經大了,不好打胎,我只能生下你,書也就沒念了。”
“張蔓,你媽我啊,我這一輩子,就是個笑話。”
艱難地回憶完,重重嘆了一口氣:“所以啊,有些人如果他愿意消失,你就讓他消失,不要浪費那個心思和時間去找他,一個自愿藏起來的人,你是找不到他的。”
張蔓的心很震驚。
真相竟然是這樣荒唐、匪夷所思,這樣令人心酸。
難怪從來都不肯提。
張蔓有些心疼,把腦袋埋在肩膀上,卻說不出什麼話安。
或許,這麼多年過去,需要的,也不是安。
由于剛剛哭過,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的:“媽,那……后來呢?你沒想過找他要個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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