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不同地區, 白天或雪或雨或晴或風, 都有不同, 但夜晚大多是相似的。
張蔓靠在男人肩上,忽然想起一個人。
遲疑地抬起頭,看了男人片刻, 目有些復雜。
“怎麼,做什麼虧心事了?這麼看著我。”
李惟出食指, 了妻子的額頭, 看目不轉睛的樣子, 又了腦袋。
結婚這麼多年,只要是私底下兩個人在的時候, 他對還是像十幾年前一樣,把當個小孩。
“今天你上臺之前,除了我媽和晨晨打過來電話,你……你爺爺也打電話過來了, 我接了。”
男人聽到這話,眸間神平淡。
他往后靠了靠,語氣里倒是沒有任何異樣:“他說什麼了?”
張蔓揪著他睡的袖,揪了一會兒又不自然地抓住他的手指:“他說, 他查出了一些不太好的病, 可能沒多日子了……等你下次回國的時候,他想見見你, 你覺得呢?”
其實李惟的爺爺不是第一次聯系他們。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吧?
……
十年前, 國,加州。
李惟在斯坦福拿到博士學位后,在UC Berkeley做了一年的博士后,而張蔓則是在斯坦福做第三年的醫學博士訪問流。
人人都知道,灣區有兩所世界知名的頂尖名校,伯克利和斯坦福,隔著一座海灣大橋遙遙相。
兩所學校之間,開車往返需要兩個小時。
博士后研究結束后,他功拿到了普林斯頓大學的教職。
國好多都報道了這個新聞。華人拿到世界頂尖名校教職的并不,但像他這樣,年僅二十五歲就拿到普林斯頓大學正教授職位的,絕無僅有。
就連他手底下的博士生,年紀都比他大。
理論理這個專業,和醫學一樣,門的門檻極高,需要非常多的知識累積,也就是需要時間去磨。很多該領域的科研人員在念完五年、六年的博士之后,輾轉世界各個研究組織或者大學做三年乃至六年的博士后,都是非常普遍的。
但李惟一向來超前,他初高中就已經自學了本科的容,本科期間則是發表了好幾篇旁人博士階段都很難發表的高質量論文,包括兩篇該領域頂刊,Physical Review Letters(PRL)。
所以,他花了三年時間就完了博士學位,并且在畢業之后只做了一年的博士后,就拿到了教職。
這樣的就,在華人年輕科學家里,實在是屈指可數,甚至造了學界一時的轟,世界各地的理研究者都知道了這個年輕科學家的名字。國的當然是爭相報道,希給社會帶來積極、正面的影響。
李惟就職的第一個月,張蔓也剛到普林斯頓,一邊陪他,一邊往各大醫院投簡歷,準備面試。
那天,張蔓正好收到了普林斯頓大學附近一家醫院的正式offer。
拿著筆記本電腦,興地在鋪滿地毯的房間里手舞足蹈,見床上的男人毫沒有任何興激的表,極其不滿地跑過去跟他炫耀:“你看,我拿到offer了!唉,這些新聞都知道咱們Prof. Li特別優秀,但誰都不知道啊,他老婆更優秀。”
男人看這副樣子,邊掛著溫寵溺,卻還是沒有驚喜和激。
張蔓氣得把筆記本電腦重重一放,翻上床住他:“你怎麼都不驚喜一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我可以合法地留在這里工作,一直一直都陪在你邊了!”
男人這才笑了,親了親的小鼻子,突然摟住:“這些年,辛苦你了,蔓蔓。”
——辛苦你,一直一直向我走過來。
他常常在想,能夠擁有,大概是花掉了上輩子的所有運氣。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娘呢?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從B大,到斯坦福,現在又到普林斯頓……
高一那年的暑假,在他家的廚房里,鄭重地和他說,讓他相信,要和他去一個大學,以后永遠都不離開他。
大四那年,他簽了B大的保研申請卻被發現。那天晚上,兩人在未名湖邊散步,忽然抱著他,抵著他的額頭說:“男朋友,這麼難的理競賽我都過來了,斯坦福我也能去。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還有幾個月前,在床上抱著他的腰,撒著語氣卻認真:“拿到教職了肯定要去啊,老公,我會陪在你邊的,再信我一次,好嗎?”
男人抱著他的姑娘,著彼此的心跳,心里忽然漫上一陣無以言表的暖和酸。
其實每個階段,他都做好了后退一步陪在邊的準備,但卻都能在最好的時機,向前一步,站在他邊,牽住他的手。
早在十七歲那年,他就知道,這個姑娘,溫又有力量,是他畢生的信仰和希。
男人讓整個人都躺在他上,親親的額頭,心尖上泛著細的酸痛:“蔓蔓,你……你不會覺得辛苦嗎?不會覺得……心理不平衡嗎?”
他在B大的時候,就曾經聽過的一些朋友是怎麼說的。們說,在他們倆的這段關系里,一直于劣勢的一方,說一筋著他,總是追隨著他,以后會吃虧。
連他都心疼,一想到競賽的時候沒日沒夜刷題,一想到在實驗室里一待就是好幾天,一想到為了論文忙得焦頭爛額,他都心疼到心臟搐。
他本就不想讓這麼辛苦。
張蔓見他神鄭重地問,就連房間里的氣氛都沉靜了一些。
撲哧一聲笑了。
“嗯,我很是心理不平衡,替別的人。”
“怎麼們的老公就不像你一樣呢。”
從沒有一個人,像他這麼。
他每天早上抱起床,給做早餐,經常還得哄的起床氣。
在伯克利做博士后的那一年,他固執地住在斯坦福附近,不管多忙,依舊每天親自接送,自己卻要來回開車兩個半小時往返伯克利和家。
他為了,學會了吃辣,在國外要吃到正宗的川菜、湘菜不是那麼方便,他親自照著食譜學,現在什麼水煮魚、辣子都不在話下。
這些年,他帶去看了冬日的海南,細雨中的江南,春風里的貝加爾湖——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上。
那年婚禮上,他曾鄭重地對張慧芳和徐叔叔說,往后會好好照顧。結婚三年多,他一件件、一樁樁,統統做到了。
在他邊,著從來沒有過的幸福。
張蔓靠在男人溫暖厚實的膛,聽著他淺淺的呼吸和規律的心跳,忽然鼻頭發酸。
從十六歲到二十五歲,和他在一起九年,早就明白。
——我是跟隨著你走了很遠啊,但哪里及得上你,克服了所有的黑暗與折磨,就算歷經萬千磨難,也要轉過,笑著擁抱我。
微醺的夜晚,張蔓躺在他上,曖昧的氣息越來越濃烈。男人的眸子暗了又暗,終于忍不住,銜住的,纏綿地親吻起來。
然而,這麼良好的氣氛卻被鈴聲破壞,男人不悅地皺了皺眉。
張蔓笑著又嘬他一口,翻了個,推他:“先接電話。”
他接起來之后,沉默了許久,站起走到窗前,大概過了幾分鐘才回來,低著頭一直沒說話。
張蔓見氣氛不對,還開玩笑,酸溜溜地問他是不是哪個老相好。
男人角上揚:“蔓蔓,你知道麼,打電話過來的人,竟然是我那個消失了將近二十年的爺爺,他說他現在在國,問我過兩天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他說,有一些我父親的東西,之前忘了給我。”
張蔓聽了,也不免沉默。
什麼父親的東西,這麼多年了都沒給,怎麼他剛拿到普林斯頓的教職,就想起來給了呢?不過是借口罷了。
“那你要去嗎?”
是知道的,前世他爺爺也聯系過他,但直到他自殺,都沒有認回他爺爺。
男人坐在床上,臉上帶著不明笑意,把玩起的頭發:“不想去,生命有限,不需要做一些無意義的事。”
那時候的他才二十五歲,還沒有十年后這樣,徹底調整好心態。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了連他自己都察覺的尖銳語氣。
他還是在意的。
張蔓不由自主地心里一跳,轉抱住他,語氣悶悶的:“嗯。”
……
斯德哥爾的夜晚,漆黑又安寧,和N城、北京、加州、普林斯頓,似乎都一樣。
“你爺爺說,他從前確實對你不起,希你能看在他一把年紀的份上,原諒他。他還說……說他李家的子孫,總有一天是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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