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國丈府中上下都被定了謀逆罪,現下國丈和國舅都被了大理寺!”綴帶著哭腔撲到了柳清棠的腳下,這還是自當上了這慈安宮的掌事宮之後,第一次這麼失態。
慈安宮裡安靜的彷彿沒有人存在,佇立在一旁的十幾個宮太監雕塑一般一不敢。柳清棠聽了綴的話後,全力的坐在凳子上,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這一天還是到來了,看著長大的外甥,如今的皇帝羽翼滿之後,終於開始著手清除他們這些攔路的人了。
這一次大概也逃不過去,本來早該發覺皇帝對於們柳家這門外戚的殺心,可是多年來的安逸矇蔽了的雙眼,等察覺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大勢已去,如今能做的似乎只剩下等死。
正這麼悲哀的想著,遠遠的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吆喝聲。
“太后娘娘,皇上賜了鳩酒,傳旨的太監馬上就到了!”另一個一直伺候著的掌行宮桃葉也匆匆走進來連聲道,失了平日的穩重,語氣裡滿是驚惶。
皇帝是忍了多年,早有預謀一朝發作,如今怎麼可能放過。輸了,就是再驚惶也沒有任何用,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柳清棠沒有作聲,知道自己逃不過,只坐在那裡怔怔的看著窗外的院子。已經是深秋,院裡金黃的銀杏葉鋪了一地,今日的小宮們還沒來得及掃去,瑟瑟秋風捲落葉平添了悲涼。
“奴才來送太后娘娘上路。”走進來的是秦束,這慈安宮的總管太監。他親手端著酒壺,恭敬的低聲道。“太后娘娘請進室,過後也好讓奴才們給您整理儀容。”
秦束是柳清棠的左膀右臂,平日裡最是恭敬,如今卻端著毒酒要送上路。柳清棠心裡悲哀,左右看了看殿低頭沉默的宮太監們,還有伺候了自己十幾年的兩個低聲哽咽的大宮,轉一言不發的走進了室。
本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歸西,誰曾想一進室,秦束卻放下毒酒,奉上了一套宮的裳,急急的道:“太后娘娘,請儘快換上這服,奴才送您離宮。”
柳清棠聽了這話詫異不已,彷彿第一次認識秦束一般看著他。他這是要冒著生命危險救一個過氣的太后?
一直以來,在柳清棠的眼裡,秦束就是一個不怎討喜卻很會做事的奴才。因爲他不像其他奴才那樣笑的和藹討喜,就算笑也總是著子冷,說話時更是聲音涼涼的。
柳清棠看過他置那些犯錯的人,總是心狠手辣不留面,看上去十分狠可怖。所以即使這些年來他忠心做事,柳清棠讓他做了這慈安宮的太監總管,也不怎麼喜歡與他親近。
本以爲這次死了,秦束會另攀高枝,可是誰知他竟然來了這麼一出。
“綴、桃葉,你們伺候娘娘換上服,然後守著著慈安宮,能拖得一時是一時。”
聽到秦束用那一貫涼涼的語氣吩咐跟進來的兩個大宮,柳清棠忍不住皺了皺眉開口道:“秦束,你爲何救哀家?”
秦束一怔,擡頭看了一眼又很快的低下頭道:“爲太后娘娘捨去這條賤命對奴才來說是福分,綴桃葉想必也是如此,只要主子能平安無事,我們自己如何不礙的。”
柳清棠在綴和桃葉視死如歸的眼神中,摘下了頭上上沉重的珠翠金銀,沉默的換上了宮的裳,跟著秦束從偏門離開了慈安宮。應該是他打點好了,一路上都沒見守衛。
“娘娘,奴才在西門外準備了馬車還有一些金銀細,待會兒到了那邊,用腰牌出了門,娘娘就坐上馬車去奴才一個莊子上暫避風頭,等風聲過了就安全了。”秦束一邊快步的走著,一邊扭頭低聲和後面的柳清棠說道。
柳清棠走在他後,看著他低斂著眉目,深藍的角在這深秋的風裡起一個勾兒。覺得這些年來,從來沒看清過這個人。也從沒想過看清他,畢竟只是一個奴才罷了,而如今,更是沒有了這個機會。很清楚,能走,他卻走不了,等著他的只有一個死。
“去這邊搜查,守住那邊的門!”清晰的吆喝傳來,秦束腳步一頓,帶著柳清棠彎進了一假山。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奴才去引開他們。這裡離西門不遠,那裡都已經打點好,等奴才走後,娘娘再趁機過去。”秦束匆匆說完就離開了,柳清棠沒來得及說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到現在還不清楚他爲什麼會救他,甚至願放棄生命。
外面的聲響漸漸小了,柳清棠咬咬牙低頭從假山裡走出來向西門走去。眼看到了那扇硃紅的大門跟前,後面的追兵卻已經趕到了。
生死只在一線之隔,該來的還是會來,只是可惜了秦束的一番苦心,仍舊是沒逃過。柳清棠沒有掙扎的任由自己被押著走回慈安宮,面無表。或許死了,宮裡那些伺候了這麼久的奴才們就不用枉死了。
這麼多年,其實也累了。
走過一狹長宮道,柳清棠一怔。看到那蜷在青石路上,一藍沾滿了漬的秦束,和他旁邊兩個拿著劍的侍衛。
“等等,讓哀家和他說會子話。”走到秦束邊,柳清棠深吸一口氣淡然道。
畢竟執掌朝政十幾年,一時之間這些侍衛太監都被的氣勢攝住,沒敢阻攔的站在旁邊。
柳清棠蹲下.去看著秦束的臉。說來好笑,這大概是柳清棠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看到他的臉。
這麼久以來,在的印象裡,秦束就是一個低著頭的影子。好像是曾經因爲說不喜他的臉上常年不變的冷神,他就聽話不過的再也沒有擡頭直視過,就爲了不讓到不快。就算偶爾回話時會擡頭,也是很快的重新低下去,從沒讓看清過他的神。
曾經,柳清棠以爲這是一個聽話的奴才該做的,但是如今卻覺出了些其他的意味。
秦束還沒有死,但是也快了,看見柳清棠後他半闔的眼猛地睜開。他躺在泊中,臉被寒風吹得泛青,努力的仰頭看,張張合合。
柳清棠湊近了才從他裡聽到了些支離破碎的話語,他說:“奴才無能,沒能救下太后娘娘,今生不能再侍奉娘娘左右,只願到了地下再爲娘娘做牛做馬。”
他說完,定定看著,這許是他第一次這麼大膽的看著。柳清棠和他對視著,眼裡泛出些波瀾,而後秦束很快就含笑去了。
他角那抹僵的笑意讓柳清棠無來由的覺得心一陣震。秦束的眼睛並沒有闔上,柳清棠在裡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頭頂上灰暗的天空,攪得那雙眼睛裡一片渾濁。
柳清棠站起,單薄的子沿著宮牆走遠。後秦束的被兩個太監拖走,那灘刺目的跡也很快就被洗刷乾淨了。
元寧十五年,太后逝於慈安宮。
…………&……
“娘娘,您醒了,時辰還沒到,要再躺會兒嗎?”柳清棠在牀上一個翻睜開眼,就聽見伺候在薄簾後的綴上前一步在簾外輕聲道。
柳清棠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的寢殿。可是明明已經死了,如今這又是怎麼回事?
“太后娘娘?”見柳清棠許久不做聲,簾外的綴又疑的輕喚了一聲。
“什麼時辰了?”柳清棠擁被坐起來,著自己溫熱的手臂,儘量讓自己裝作淡然的問。死而復生這種況,也只在民間話本里聽說過,如今自己親驗了一回,怎能不到駭然。
“卯初呢,平日裡都是卯正才起,娘娘可是昨夜裡睡得不好?”綴問的小心翼翼。
“頭是有些暈,不太清楚,這會子連現在是元寧幾年都模糊。”柳清棠扶著額,狀似無意的道。
綴馬上就回答道:“今個是元寧五年呢,十月初九。奴婢要不要去給娘娘喚太醫來看看?”
“不必,我再歇歇,今日早朝,告訴皇帝一聲我了涼就不去了。”柳清棠一邊說一邊用力著手心,神有些恍惚。
元寧五年,是二十歲的時候,進宮爲太后已經五年了。竟然在死後回到了十年前,這難道是佛祖的恩典,讓重來一次?
心緒煩雜,柳清棠在綴小心的服侍下再次躺下,閉上眼睛想要平復一下心。可是這一閉眼,腦海裡就闖進一雙渾濁的眼睛,那是秦束死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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