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蔣明薇喜歡這種高級的,那慕明棠就削足適履,將自己塞到蔣明薇的殼子里。不敢說,不敢笑,甚至不敢大口吃飯,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活著罷了。
面面,像個人樣地,活著。
可是今日,這個現實無比明確地擺著慕明棠面前,他們從來沒有把當過自己人,甚至都沒有把當過一個人。唯一的意義,就是做蔣明薇的替,現在蔣明薇回來了,這個假貨也該理掉。正好扔到岐王府,榨掉最后一點價值。
蔣鴻浩看見慕明棠跪在地上,良久沒有說話,他終究心有不忍。到底是一個鮮花一樣的姑娘,蔣太太剛把帶回來的時候,的臉上還有幾分蔣明薇的影子,這些年隨著長開,慕明棠越來越不像蔣明薇,而是和的名字一樣,有幾分春景深深、艷濃麗的影子。如果襄沒有被毀,如果沒有流落到京城,慕明棠也會是一個養在深閨、無憂無慮,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心肝寶貝吧。
哪個父母,愿意看著正值青春的兒嫁給一個半死不活的瘋子呢?蔣鴻浩心里嘆了口氣,放聲音,說道:“前幾天你姐姐回來,家里騰不開人手,沒有好好辦你的生辰宴。等過一會,為父給你補一份生辰禮吧。”
蔣鴻浩覺得他作為養父,好聲好氣和慕明棠說話,還給補生日禮,實在是屈尊紆貴,慈善至極。慕明棠一定激涕零,孺慕不已。蔣鴻浩等著慕明棠說激的話,可是慕明棠卻一言不發,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
蔣鴻浩皺眉,民間來的果然不懂規矩,父親和說話,不回答就算了,還自顧自站起來了?
他讓起來了嗎?簡直不統,朽木不可雕也。
慕明棠沒有像以前一樣,蔣鴻浩臉稍有變化,就誠惶誠恐地道歉,檢討自己哪里做得不對。勾笑了笑,看看蔣鴻浩,又轉過頭看看謝玄濟,道:“道貌岸然,欺世盜名,我之前學這兩個詞時還不懂,今日可算見著活例子了。”
謝玄濟臉倏然沉下,蔣鴻浩也然大怒:“大膽!蔣明棠,你在說什麼,還不快跪下請罪?”
“過生日?補生辰禮?快收起你們的偽善吧,我本不蔣明棠,我的生辰也不在六月。六月初三,那是蔣明薇的生日,我的生辰早就過完了。”
蔣鴻浩噎了一下,慕明棠的生日早就過完了?這時候蔣鴻浩才想起來,他好像沒問過慕明棠生日在什麼時候,不是他,蔣家沒人關心。他們理所應當地,在六月初三置辦了生辰宴。
六月初三,那是蔣明薇的生日。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我嫁給岐王是高攀,那你讓你自己的兒去高攀啊!我命賤,高攀不起還不嗎?”蔣鴻浩正要說話,被慕明棠一口打斷,“我不想聽你假惺惺地狡辯。想結上司就是結上司,想賣兒就是賣兒,非要給自己找‘我是為了你好’的借口,你自己說出來都不覺得臊得慌嗎?”
蔣鴻浩位列副相,在場和同僚相互奉承,相互打腔,在家里是一家之主,蔣太太一個字都不敢違抗蔣鴻浩,就連蔣明薇也害怕蔣鴻浩。從來沒有人,敢指著蔣鴻浩的鼻子,罵他假惺惺。
“放肆!”蔣鴻浩大怒,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來喝道,“蔣家收養了你,供你錦玉食,呼奴使婢,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你這一輩子只能嫁給販夫走卒,哪里能得到做王妃?”
“是啊,我不配。所以,當初是我求著你們收養我的嗎?當初是我求著你把我嫁給晉王的嗎?”慕明棠完全拋棄了偽裝,不閃不避地瞪著蔣鴻浩。這才是,那個孤從襄來到陳留,敢和當鋪店老板當街對罵的平民子。
蔣鴻浩一梗,竟然沒接上話來。確實,他說的大義凜然,但是從一開始,這就是蔣家自己的選擇。慕明棠承了他們的好不假,但是欠他們,卻不至于。
慕明棠裝了太久,早就夠這些鳥氣了。原來為了報恩,為了保住來之不易的安穩日子,拼了命討好蔣家。但是現在發現,無論再怎麼裝淑,蔣家都不會把當個人,那還費什麼勁,忍什麼窩囊氣?蔣鴻浩都要把送進活死人墓換升了,莫非還激涕零,謝謝蔣家讓當王妃?
激他個鬼。慕明棠就是一個俗不堪的商戶,就是一坨爛泥,學不來他們這些高門大戶的優雅。
慕明棠把頭上屬于蔣明薇風格的簪子拔下來,用力摔在地上,說:“我爹爹說人生在世,欠什麼都行,獨獨不能欠恩。我舍我這一,舍我下半輩子,還你們這一年的收留之恩。之后,一刀兩斷,再不相欠。”
纖細的簪子落在地上,咔嚓一聲摔得碎。碧的流蘇珠子散落一地,在地上往復彈跳。蔣鴻浩氣得不輕,慕明棠竟然敢當著他的面說再不相欠。有些事他明白可以,但是別人說出來,那就是不行。
蔣鴻浩沉著臉,說:“再不相欠?蔣家對你這麼大的恩,怎麼由你說來,還像是委屈了一樣。仁義禮信,你一樣都沒學會,還反過來指責蔣家對你不義。你口中蔣家的錯,不過是沒讓你嫁到最好的人家罷了。你果然,還在覬覦明薇的東西。”
慕明棠都打算今日到此為止了,聽到蔣鴻浩的話,整個人瞬間炸了。這一年作為替,為了模仿蔣明薇放棄自己的姓氏,放棄自己的出,以至放棄自己全部的人格。誰都有資格說貪慕榮華富貴,唯獨蔣家沒有。
慕明棠忍無可忍,用手指著蔣鴻浩,怒罵道:“你個狗,我覬覦蔣明薇的東西?你真以為你們家是金做的屋子,人人都想結你們嗎?別人不過是捧著你罷了,你還真以為你是個清明能干的青天大老爺,我呸!我說那些話,不過是要靠蔣府過日子,不得不奉承你罷了。你瞪什麼瞪,你自己什麼斤兩,你自己沒數嗎?你真以為蔣太太,你那兩個小妾,還有蔣家的下人,吹捧你就真的覺得你好?可干凈眼睛好好照照鏡子吧,你就是一個曲意奉承、賣求榮的偽君子,真小人!”
慕明棠罵的一氣呵,最后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句話里連用了兩個語,簡直是文采棚。終于把這一年來憋的鳥氣罵了出來,眼見蔣鴻浩氣得說不出話來,謝玄濟刷的站起來,想要教訓的樣子,慕明棠立刻轉過,以一種十分囂張、十分小人得志的表瞪著謝玄濟,挑眉道:“你想干什麼?可真不愧是圣王爺,被未婚妻逃婚都深不悔,我可真是佩服您呢。祝您和蔣明薇白頭偕老,一輩子不分開!”
“俗不可耐,不知所謂。”謝玄濟皺著眉看,簡直像看到什麼難以忍耐的臟東西。慕明棠原先把他當未婚夫,自然討好,現在馬上就要當他的嫂子了,怕他?
慕明棠冷笑一聲,說:“我就是俗不堪,我就是庸俗無知,礙著你什麼事了?老娘早就想說了,瞧你長得人人樣,眼神是真的不好使。裝腔作勢,故作高雅,你喜歡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到底是裝給誰看呢?我真心待你,你卻把我送給別的男人,你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以后走著瞧!”
慕明棠說著就要往外走,謝玄濟什麼時候過這種冒犯,一手就將慕明棠箍住。慕明棠猛不防被拽回來,立刻尖著大喊:“登徒子,你想對你的嫂子做什麼!”
謝玄濟臉一怔,立刻如被燙著手一樣松開。慕明棠收回自己的手,吃痛地著自己手腕,上還毫不讓步地罵道:“晉王殿下,剛才可是你說的,皇帝已經大開金口,在早朝上說了我是岐王妃。我現在是你的準嫂嫂,你對我尊重些。再手腳,小心我去宗人府告你輕薄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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