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重要的，關乎未來史書中如何寫的場合，謝玄濟當然一定要在場。蔣明薇也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時機，服都沒換，就匆匆跟來了。

他們來時玉麟堂的侍從已經跑沒了，沒有跑出來的，便默認死了。蔣明薇沒有在人群中見到慕明棠，還以為慕明棠已經被謝玄辰發瘋殺死了。

原來竟然沒有嗎？

蔣明薇多有點失，但是想到謝玄辰馬上就要死了，慕明棠多活這一時半會本沒有差別。不死在謝玄辰手里，正好能留給蔣明薇出氣。

謝玄濟站在上首，居高臨下地看著慕明棠義無反顧地跑近，又被甲胄攔住。他明知道現在謝玄辰的狀態很危險，他們必須分秒必爭，可是謝玄濟還是忍不住看了一會。慕明棠從外面跑來，那就是說，被謝玄辰支開了？

現在不管不顧地往里跑，是想回到謝玄辰邊嗎？

謝玄濟看了一會，冷冷道：“安王妃驚，將王妃請下去。安王發瘋傷人，我等要控制安王，請二嫂勿要妨礙公務。”

慕明棠聽到悉的聲音，悉的話語，霍地抬頭，眼睛中的鋒芒幾乎如有實質：“他本沒傷人，他也沒有瘋。你現在攔著我，是想趁機下黑手嗎？”

謝玄濟或許想，但是無論如何不能承認。他黑了臉，道：“二嫂，話不能講，你冷靜。”

“我現在就很冷靜。”慕明棠冷冰冰看著謝玄濟，“里面的人是我的夫君，無論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在他邊。讓開！”

謝玄濟被這句話刺了一下，那樣堅定地喊謝玄辰“夫君”，仿佛已是經年夫婦，對自己的夫君深信不疑，深不悔。可是，不過認識謝玄辰幾個月而已。

慕明棠最開始看著謝玄濟時，也曾流出那樣溫堅定的眼神，謝玄濟以為，那是獨屬于他的。也正是因此，謝玄濟堅信慕明棠很喜歡很喜歡他，以致于他本不需要浪費力維系這段關系。所以他想都不想放棄了慕明棠，重新娶了蔣明薇。

要不是場合不對，謝玄濟都想諷刺地笑了。所以，慕明棠原來對他那樣死心塌地，不過是因為婚約嗎？現在，的夫君換了別人，的心意，便一并換走了。

這種認知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決不是件愉快的事，謝玄濟莫名覺得自己被慕明棠戴了綠帽子。他也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然而再荒謬都比不過心里的氣憤。謝玄濟沒控制住，故意刺慕明棠：“二嫂，我能理解你心悲痛，可是二哥已瘋，你要認清事實。”

謝玄辰只是個殺人狂和瘋子，就憑他，也配被慕明棠一心一意地著，崇拜著？

“他沒有瘋，他也不會瘋。”慕明棠目通明，莫名讓人不敢視，“我們剛才還在說話，他口齒清晰，邏輯分明，怎麼會是瘋子？他答應了我許多事，他不會就這樣不負責任地拋下一切。”

慕明棠說完后，一雙明亮驚人的眼睛從周圍士兵上掃過：“他為了大鄴江山南征北戰，不顧，以致染疾，如今英雄尚未老去，你們就這樣對待他嗎？”

士兵本來就不是很敢攔著慕明棠，聽到慕明棠的話，越發退。慕明棠一言不發地從刀劍林立中穿過，走到蔣明薇和謝玄濟邊時，蔣明薇想要展示自己的國母風范，手道：“嫂嫂，夫君他是為了你好。我們進去只能添，不妨在這里好好站著。嫂嫂要是不舒服，不如去我家喝杯茶，驚吧。”

慕明棠手腕被人握住，對那個力道到惡心，頭也不回，冷冷道：“滾。”

蔣明薇自覺自己的話溫婉大方又知書達理，是一個標準的賢助。但是聽到慕明棠的回答，蔣明薇狠狠一怔。

蔣明薇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當著面罵過“滾”。一直被人捧著，便是在北戎那些年，因為是耶律焱的寵妃，也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讓“滾”。

慕明棠看都不看蔣明薇的反應，越過朝里面走去。蔣明薇是什麼表現，謝玄濟又是什麼表現，管什麼事？只關心謝玄辰。

而過時，謝玄濟看到了慕明棠手中的錦盒。一見到那個錦盒謝玄濟就明白了，這是裝凈厄丹的盒子，凈厄丹是專為謝玄辰配置的，可以制謝玄辰的兇，但是也只是制，后面反彈會更加嚴重。

并且，服用的次數多了，還會形依賴。

所以謝玄辰自從發現癮后就再也不這個藥，安王府僅有的凈厄丹，全是兩年前剛研制出來時存在庫房的。慕明棠嫁王府都不到三個月，斷不可能知道凈厄丹放在哪兒。

那就是，謝玄辰讓去拿，或者騙去拿的？謝玄濟有時候都懷疑，謝玄辰到底有沒有瘋。說他瘋了，他卻好幾次踩著底線活了下來，說他沒瘋，又會干一些讓人沒法理解的事。

諸如今日，明知自己死期將近，還要費心思支開慕明棠。

謝玄濟更煩躁了，呵，敢這兩人還比金堅，相互為對方考慮？從頭到尾，他謝玄濟只是一個跳梁小丑嗎？

結陣在前面的士兵發現慕明棠后不知道該怎麼辦，都回頭來看謝玄濟。謝玄濟面無表，他深知今日場合的重要，今天必然是謝玄辰之死的重要一幕，謝玄濟的一舉一、一言一行，都會被記錄到史書中。謝玄濟斷不能有任何不妥的舉，以免被謝玄辰、謝毅的舊臣，乃至后人借題發揮。

謝玄濟明知道自己該作秀，做出一副至誠至信弟弟的模樣，這其中便最好將自尋死路的嫂嫂攔下。謝玄濟一直覺得政治是一場又一場的作秀，每個政客都在演戲，得利又得名，何樂而不為？但是此刻謝玄濟看著慕明棠義無反顧、近乎飛蛾撲火的作，忽然覺得自己準備好的表演非常卑劣，竟讓他不愿拿出來。

親衛走到謝玄濟邊，一臉凝重地請示：“晉王，安王妃……”

謝玄濟沉默，淡淡道：“一個子而已，讓過去吧。他們難得夫妻一場，讓他們見見最后一面吧。”

謝玄濟發話，親衛只能應下：“是。”

謝玄濟眼睜睜看著慕明棠在鐵甲中分出一條路，頭也不回地穿過保護圈。剛剛走出人群，就立刻提起子，快步越過門檻，往屋里跑去。

為什麼一點都不怕呢？為什麼敢覺得謝玄辰不會殺？

謝玄濟一邊想著，一邊舉起手，毫無地下令道：“全警戒，圍上去。必要時候以公務為先，不必講究份之別，總之務必讓安王冷靜下來。”

·

謝玄辰單手撐在地上，順著他的胳膊滴在地上，已經在地上積了一小灘。他的手指正按在上，腥中帶著艷。

就這片刻的功夫，他又劃了自己好幾下。

他早就知道謝玄濟帶著人來了，他也知道一會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太醫的話依然歷歷在耳，可是事到如今他沒有選擇，謝玄濟和皇帝不會讓他活下去，而謝玄辰一生驕傲，不了被人圍攻而不還手。

今日，他多半要殞命在此了。沒想到他南征北戰，殺人無數，最后沒有死在戰場，卻死于這種原因。

實在窩囊。

謝玄辰自嘲地笑了笑，他并不怕死，但是死前卻有些憾。離四月還早，他還是不知道海棠花是什麼模樣。

謝玄辰抬起一只手，修長的手指上全是跡，他慢慢握拳，看著猩紅的從自己掌心流出，順著掌紋蜿蜒一條紅線。可惜，赤手空拳終究不如武趁手，以后，他的那些武不知道要便宜了誰。

謝玄辰正要準備蓄力，忽然聽到噠噠的跑步聲。外面全部都是披重甲的士兵，這樣輕得過分的腳步聲尤其明顯。

謝玄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頭：“慕明棠？”

“是我！”慕明棠跑進大殿，本來正在辨認方向，聽到謝玄辰的聲音后立即跑了過來，“我取藥回來了。”

慕明棠拎著子跑近，也不顧地上的跡，跪在地上給謝玄辰遞藥。打開錦盒后才想起來喝藥要水，又匆匆站起來去找水。

謝玄辰看著眼前這一切，簡直無法想象。

“你瘋了？你為什麼回來？”

一說起這個慕明棠就來氣，倒了杯冷茶出來，咬牙切齒地遞到謝玄辰前：“我本來原諒你了，但是后面你居然又騙我。我跟你說，我們吵架這件事沒完！”

謝玄辰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怎麼一，自然而然地接口：“我們什麼時候吵架了？”

眾多嚴陣以待的士兵一進門，就聽到這樣一段話。抱了必死決心的先行隊聽到安王妃數落安王的時候就覺得迷，接著他們聽到，殺名在外安王竟然還以十分無辜的語氣問，他們什麼時候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