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救部下,為保百姓,為大軍解圍,一次次赴死。最親的,姓埋名躲在遠房親戚家。哥哥加進爵,虎踞柴桑,而為省錢度日,一夏著一雙木屐,不到被要出嫁保不住自己,連一封信都不肯給他寫,怕暴他,威脅到他。
蔑皇親,傲百族的柴桑之主……卻不敢多聽一句“昭昭心中自有君”,不敢多看一眼“此心昭昭,牧也可鑒”,更不敢多問一句,你漆繪木屐,是為誰。
……
“我們不該在一起,全天下都如此以為,”他說出了從未說的,“我從沒這麼想過,自始至終,我都想娶你,日夜都想。”
哭得完全失了聲。
湖面的刺得睜不開眼,看不清他,隔著和淚水,如同失去了視能力,只有他的聲音還在:
“我一直在等你,在江南等你。每次等不到,都告訴自己還有機會,告訴自己你會回來。”
昭昭舍不得哥哥,他知道。
一切世界,始終生滅。
千載江水,燈火如海,牧也之心,昭昭永鑒。
☆、尾聲 晴圓缺,皆是全
又是一年新年。
沈策是長房長孫這一脈僅存后人,澳門老宅子自然付到了他和昭昭手里。他在藏品樓的天臺修了一個樓上小樓,建了個比小樓和蒙特利爾花房更大的花房。
年夜飯前,不知誰先提得主意,要大家在花房吃。
新年家中無外人,沈家男人們搬桌子挪花盆,人們端菜,擺了數桌,長房人最,只有沈叔叔和昭昭媽媽,還有沈策和昭昭。四人湊不一桌,和老人家們合并了。
這桌人輩分大,理所當然了全家人敬酒的對象。
昭昭吃了沒幾筷子,一頓飯環繞在邊的都是:“小舅,小叔……”只盼著大家長得慢點,不要沒等到三十歲,就被太。
“過去這春節不|春節,歲首,元旦,”老管家夫婦同樣在這桌,老管家見合家歡場面,高興了,聊講起來,“1914年時候,大家剛離了清政府,都一腦的想除舊革新,當時的務部就說,日后要管農歷初一|春節,端午夏節,中秋就是秋節,冬至是冬節。原來的‘元旦’挪給歷一月一日了。你看這了快一百年,都習慣了。”
話匣子打開,這桌老人全收不住了,聊上世紀,聊沈家初到澳門時的景,聊到回歸前后的變化。沈叔叔想到沈家搬來澳門的初衷,慨萬千:“我和寶盈相識,就是因為澳門開放了牌照。你看現在氹仔島上多熱鬧,全是牌照放開后建起來的。不容易啊,發展到今天。”
沈策聽得多,不大說。
時間晚了,老人家回房休息,這里剩下一群年輕的。
小孩子們圍攏上來,照父母們的囑咐是:這是家里最新的一對新人,婚宴在元宵節。今晚大家先預熱,尤其小孩子要圍攏著,給他們添福添喜。眾人焦點在他們兩個上,聊著說著,提到昭昭辨香的本事。
沈衍就勢起哄,讓大家搬花來,好好試試“沈家新媳婦”的功力。
被人以圍巾圍住眼睛,出口鼻。
起初,大家守規矩,搬來的都是花,禾雀、山茶、鶴蘭,鹿角海棠等等……后來蘆薈搬上場,文竹端上來,仙人掌都要試試。可惜沒有分毫難度,凡有味道的,昭昭一聞即中。
“最后兩個。”沈衍想到奇招。
靜候。一個盆栽被搬來,放到地面上。
“伽藍。”
沒懸念,猜中。
“最后一個。”
這回奇怪,沒有花盆落在地上的靜,或是人抱來小盆栽的腳步聲。很淺的,悉的香氣,心漸澄澈。
“沈策。”手,到男士襯衫的前襟,確認了。
滿室笑聲回答了,昭昭解開圍巾,對上他含笑的眼。
“為什麼不夸我?”把圍巾遞給他。
“意料之中。”他答得理所當然,辨不出就不是沈昭昭了。
梁錦珊算開了眼界,直呼神奇。
“夫妻深。”沈衍說。梁錦珊瞥自己青梅竹馬的老公,繼而湊近聞了聞,搖頭否認:“讓我來,我做不到。”
守歲到深夜,孩子們被送去先睡。
男人們搬桌子收拾碗筷,人們把盆景歸位。
“我以為你在花房養得都是奇珍異草,我去過幾次沈策媽媽的花房,都是沒見過的,”梁錦珊說,“沒想到你養了這麼多虎刺梅。不過這梅你養得真好,像樹。”
老輩人最在家里養得就是君子蘭,虎刺梅和水仙,因為好養,無須照顧,是四季花。
但昭昭養虎刺梅和尋常人不同。
雖然也有十幾盆的小盆景,那都是養來玩的。最惹眼的、用心照料的大盆虎刺梅全在花房東北角,每一大盆冒出十幾個帶刺花枝,每一花枝接近兩米高,猛一站在這一盆盆帶刺的枝干旁,像進了荊棘林。
們抬頭看高,能見一簇簇極像紅梅的深紅花瓣。
“我喜歡它的名字。”昭昭說。
“虎刺梅,”梁錦珊仰頭賞花,“明明刺梅就可以,為什麼要是虎刺梅?”
虎在何?
昭昭搖頭,凝視這些植:“誰知道。”
初一的早晨,沈策一早帶離家,步行閑逛。
澳門旅游局辦了不新春活,年初一自然是最熱鬧的,他們在馬路邊,恰好到金龍巡游的隊伍。沈策怕被人群到,帶躲到一個店鋪里,人家開店做生意,沒理由占著位子總不道義,進店,沈策先把熱乎蛋撻給,讓吃,自己問老板定了一批豬脯做禮,準備讓人這兩天來提,寄送到九江的分公司,當作新年假期里總公司發放的額外新年禮。本來圍在店門口跟著看熱鬧的老板,突然做了一單大生意,樂呵呵說金龍吉祥,新年大吉。
“過去都有年初一嗎?”吃蛋撻,問沈策,“是先秦兩漢,還是南北朝開始的?”
“起源于舜,”他答,“舜繼天子,帶領臣民祭拜天地,那一日自此定為歲首。”
昭昭頷首,心想老祖宗真厲害,不就是幾千年的傳承。
兩個古老戲裝、打扮財神的演員走過,見店門口如此漂亮的一個孩子,塞給一把金元寶給,昭昭笑著抱住。門外人流過多,一時走不掉,把塑料做金元寶贈品全數塞給沈策,跑去豬脯試吃的地方,嘗嘗這個,嘗嘗那個。沈策是新年第一位大主顧,店主招待得熱,推薦各種口味。
“黑椒的好吃。”評價。
“今天胃口這麼好?早飯見你吃得不。”他在后問。
昭昭笑著,退后半步,靠在他上:“我最吃豬,你又不是不知道。”
吃著,說著:“我昨晚睡時,想到一句話,忘了和你說。你看古時的名門族,都在自己名前加個地名。要在過去,是不是應該你——”
挑了塊沙爹味的試吃,似在思考。
沒幾秒,回頭問:“柴桑沈策?”
他靜住。
每每看那幅長卷,都會更相信,他講得有關白虎紅花的故事,應該發生在數千年前的柴桑。他對柴桑和江水畔的濃厚,融在每一寸墨跡之上。
“對不對?”問他。
“對,”他言又止,停了足足半分鐘,平靜說,“不過南北朝,對男人也有另一種稱呼。”
“郎君?”留意過,“我看書上寫過。”
回想流傳數百年的人故事,類推他的名字:“應該沈郎,柴桑沈郎。”
……
他眼里有什麼一閃而過。
但確信昭昭不懂這四個字背后的含義,始終緘默。
店門外,兩旁做生意的人熱招呼客人。
老板切了幾塊新口味,遞來,昭昭一笑,接過白瓷碗盛著的豬脯碎丁,仍在想“柴桑沈郎”,單單念出來就覺風流。如置江水岸邊,水浪滔天前的一個背影……
抬眼,瞧沈策。
派發金元寶的“財神爺”們,在門口和一群小孩子拍照。沒有江水,沒有煙波浩渺,只有新年澳門街頭的熱鬧,蛋撻香。
其實想說的,還沒說。
“我最近被一件事難住,”正經瞧他,“想問問你。”
沈策在眼里看到歡喜,估算要逗趣。他頷首,靜候。
“如果,”刻意停頓,悄聲問,“我有寶寶了,你猜會是誰的?”
他在短短兩分鐘,第二次靜住。
“原本想昨天公布的,可一想,萬一孩子爸爸不認,可怎麼辦?”開心一笑,得意自己嚇到了他,“你說他會認嗎?”
……
不等他答,早笑得不行:“你的,你的,肯定是你的,”拉著沈策的手,聲說,“這是新春禮,喜歡嗎?”
他早沒了調侃心境,盯著。
沒想到他會震到如此程度:“沒騙你,我也覺得突然。我這幾天忍得可辛苦了,每分鐘都想直接說,想和你分。”
他微微抿著,似有許多要說的……不知他的人,甚至分不出他是喜還是怒。
但昭昭清楚,了解他,知道他歡喜得失語了。
右手在沈策眼前晃,輕聲道:“你再沒反應,老板要以為我在婚了……”
突然,被抱住。
不由自主往他前靠。
他手臂的力度,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
從昭昭說,有了他的骨開始,曾烙在心里最讓人無法釋懷的一晚,淹沒了他。
睜著一雙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努力想看清他,都是一個廓,一個影子。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著,劃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誰都看不到,他掌心里,留下的半個字是“取”。不敢寫完的“娶”,到死,都在猶豫、徘徊,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為難……
曾經無法寫完的字,在今日終得全。
他摟著的腰,睜開眼,穿著古老戲裝的人們照舊忙碌著,滿面笑容,為游客、為過往孩子送去一摞摞金元寶,還有吉祥祝福。懷里的昭昭帶著很淺的、鮮在尋常人上見的香氣,是香燃盡時的氣味……過去見到爐未散的香灰,他想到的都是和結束有關的詞。
此刻悟到,
香燒灰,何嘗不是一種虔誠期許,是無數次叩拜許愿的無聲回應。
***
舅母家后院房,一個小影在遮天蔽日的暗里,著黑,把他的包袱解開,從懷里掏出一的紅線,塞到每一件服當中。在黑里見不到,哥哥從未睡過,倚在墻邊,看著做這一切。紅線辟邪,放得仔細,一件不,時不時低頭,以手背淚。
這是臨別前的一夜。
睡前他同說:自此一別,要藏在武陵郡,數年不得見。
聽了說,武陵郡風景好,你只管放我在這兒,說,哥你有天下之志,不要辜負自己,還說,我哥不會是無名無姓的人,待日后功,人人都要喚你……娃娃卡了殼,凝眉苦思,靈一現,笑說:“喚你一聲,柴桑沈郎。”
柴桑沈郎,必將名揚天下,四海朝慕。
卻無人知曉,這個稱謂始于。沈昭昭。
一切生死,因有回。晴圓缺,皆是全。
—— 網絡完結 ——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搞定。
連載了剛好七個月。
老話一句,謝陪伴,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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