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一直快到過年時才終于停課。

林非鹿覺這有點像放寒假的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在放假之前，居然還有類似期末考的測驗。

在這里做年終考察, 每年太傅出的題都不一樣，今年的考題做“指作詩”, 學子們兩兩一組，互相給對方出題, 指到什麼就要以其為主題賦詩一首, 共作九首。

最后由太學太傅們評出最佳, 呈給林帝過目，前三名以示嘉獎。

林非鹿覺得這比當年要考七八門課的自己難多了。

詩那玩意兒，是說作就能作的出來的嗎？

很顯然，林景淵也這麼想，他愁得小小的腦袋上全是大大的問號：“為什麼今年不考背書了？不考辯論了？不考書法了？我背了書準備了辯論還練了字，結果最后考作詩？”

他可是打算今年好好表現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啊！

太欺負人了。

他都想裝病逃課了，到了考試那一天，還是在林非鹿的監督下才不不愿去了太學。

這一次大家沒有進太學殿, 太傅將考場設置在另一所庭院，冬日雖冷，雪景甚好，即是作詩, 自然要雅。

不用大殿，林非鹿跟著也無妨。這還是頭一次完整地看到在太學讀書的皇家貴族子弟們，足有幾十人。為了防止學子們作弊, 伴讀小廝也是不讓帶的。

林非鹿實屬對古代的期末考試有點好奇，才想跟著去見識見識，進去的時候還被老太傅攔了一下。

好在林傾林廷都在旁邊，有太子和大皇子說，太傅得知是小五公主，便也沒攔，只代安靜站在一旁，不要打擾。

林非鹿乖乖應了，進去之后已有十多張案桌陳列在空曠的空地上，案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太傅讓學子們自行兩兩組隊坐下。

林傾看了林廷一眼，笑道：“皇兄，你我一起？”

林廷默了兩秒，不知在想什麼，最后還是點頭。

林非鹿遠遠看著林景淵不知在和奚行疆說什麼，最后兩個不學無的紈绔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一起。

在旁邊瞅著的時候就覺得人數有點不對，略點了一下，好像是奇數。等各自組完隊紛紛落座，大家一看，果然單了一個人。

宋驚瀾獨自一人坐在最邊上的案桌前，沒人跟他一起。

太傅這才想起，名冊上的三公主林熙早已離宮了。

其他人看了兩眼，又隨意收回目，似乎對這樣的況早已司空見慣。在太學殿里，這位宋國的質子也是自己獨坐，以前就是常纏著他的林熙上課時都不愿挨著他，覺得有辱份。

大家說說笑笑，氣氛友好，唯他這一方小天地安靜又沉默。

可他臉上卻還掛著笑，眼眸低垂，挽著白寬袖不急不緩地研磨。

像極了以前上學時被班上同學拉幫結派孤立的小可憐。

是可忍，狗不能忍。

原本揣著小手爐站在樹下旁觀的林非鹿踩著小步子噠噠噠跑了過去，跑到太傅跟前，乖乖舉了下手：“老師，這里了一個人。”

太傅正愁呢，本來也打算個屬下補上，見過來，眼睛一亮，喜道：“好好好，五公主便補在這里吧。”

林非鹿歪著小腦袋：“可是我不會作詩。”

太傅道：“無礙，你為他指便可。”

林景淵當即不干了：“太傅，我跟宋驚瀾換！”

奚行疆：“？”他也舉手：“我也要跟宋驚瀾換！”

太傅看著這些問題學生就頭疼，“不許胡鬧，四殿下與奚世子快坐好吧，考試馬上便開始了。”

沒見過五公主的其他人好奇地打量了兩眼便也收回目，林非鹿提溜下自己的斗篷，把角抱在懷里，開開心心在宋驚瀾對面坐了下來。

他研磨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坐姿優雅又端正，正垂眸看著。

林非鹿不太習慣跪坐，挪了好一會兒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彎著眼睛笑起來：“殿下，你穿白服真好看！”

宋驚瀾也就笑了一下。

門口的員敲響自己手上的鑼，示意考試開始。

剛才還哄鬧的庭院頓時安靜下來，只偶爾寥寥幾句小聲談。

宋驚瀾把宣紙在面前鋪好，用一方硯臺住，執筆道：“五公主，請吧。”

林非鹿覺得怪有趣的，眼眸晶亮，轉著小腦袋東看西看，最后指著宋驚瀾后一枝枯萎的紫荊藤，“就它吧。”

宋驚瀾回頭看了兩眼，略一思索，提筆作詩。

林非鹿微微傾，小手拖著下，看他一筆一劃，字跡行云流水一般，有一氣呵的漂亮。

跟上次扔石頭進來的字跡不一樣。

忍不住想，難道那次是用左手寫的？

他很快就寫完一首，提紙晾干放在一旁，又說：“繼續。”

林非鹿又指著不遠的枯井：“那個。”

宋驚瀾略一思索，不出片刻，又是一首。

他作快得跟作詩就像吃白米飯一樣簡單，林非鹿趁著他寫字的時候看了一圈，林景淵跟奚行疆還互瞪著，一個字都還沒寫出來。

又是一首之后，林非鹿忍不住問：“殿下，你作詩這麼容易的嗎？”

宋驚瀾眉梢微微揚了一下，漂亮的深眸子里笑意淺淺：“隨便寫寫而已。”

他說隨便寫寫，好像真的只是隨便寫寫。林非鹿手拿了其中一張過來看，字跡是漂亮，但詩句以的文學修養來看確實一般了一點。

難道是自己背多了李白杜甫，才覺得他寫的一般？

但是像“萬紫嫣紅花開遍”這樣的，自己也會啊！

連做八首，都是這樣十分淺顯套路相通的詩句，以他這個寫法，林非鹿覺得自己也可以現場表演一個作詩三百首。

宋驚瀾鋪開宣紙，用硯臺了，笑意溫和看著：“最后一。”

林非鹿用手指指了下自己。

宋驚瀾愣了一下。

聽到用小氣音說：“我。”

他執筆的手頓在半空中，有一滴墨從筆尖滴了下來。但又很快反應過來，搖頭笑了下，將染墨的宣紙撤去，換了一張新的，鋪好之后溫聲對說：“好。”

這一首用的時間并不比之前多多。

林非鹿估計他就寫了幾句類似“小，白又白，蹦蹦跳跳真可”這種的吧。

寫完之后探著腦袋想看，宋驚瀾卻已經拿起宣紙，將這一張放在了最下面，然后將九張試卷給了太傅。

學子們陸陸續續卷。

林景淵和奚行疆拖到最后還在互掐，互相指責對方為難自己。奚行疆似乎覺得跟這個小自己幾歲的小屁孩吵架有失風度，筆一扔不再理他，大咧咧朝不遠的林非鹿喊：“小豆丁，去獵場騎馬嗎？”

林景淵更氣了：“這麼冷的天，你想把我五妹凍死嗎？！”

奚行疆看了他兩眼，慢悠悠嘲諷道：“弱不風林景淵，寫不出詩四皇子。”

氣得林景淵哇哇大，撲上去想跟他干架，被林傾在旁邊厲聲喝止了。

一時十分吵鬧。

林非鹿站起跪麻了的小，還惦記著最后那首詩，問宋驚瀾：“殿下，你最后寫了什麼？”

宋驚瀾整理好紙筆，還是那副溫和笑著的模樣，“我才疏學淺，隨手所做，公主不必在意。”

林非鹿噘了下：“第一次有人給我寫詩呀，意義非凡。殿下沒聽過一首歌嗎？”

宋驚瀾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嗯？”

林非鹿清清嗓子，用聲氣的聲音唱：“為你寫詩，為你靜止，為你做不可能的事。為你我學會彈琴寫詞，為你失去理智。”

宋驚瀾：“……”

林非鹿：“……”

尷尬。

該改改喜歡調戲漂亮小哥哥的病了。

宋驚瀾著實愣了一會兒，然后搖頭笑了起來。

他總是笑著，林非鹿也早見慣他笑的樣子，可此刻他這樣笑出來，才覺得原來笑是不一樣的。

好像眼睛有了溫度。

太學放假之后，林非鹿也不用為了監督林景淵上學而早起了，盡被窩的封印。

停了幾天的雪又洋洋灑灑飄下來，但不比之前大，恰好到賞雪的程度，林帝擔心的雪災沒有發生，心大好，連去后宮的次數都多了。

最近宮忙忙碌碌，在為過年皇家團圓宴的宴席做準備。之前的終年宴是后宮妃嬪之間的宴會，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團圓宴則會宴請所有皇親國戚，規模十分盛大。

聽蕭嵐說，團圓宴上會有九十九道菜，意味著九九歸一，又稱歸一宴，是大林的傳統，著實讓林非鹿饞了一把。

可惜以的份，是去不了了。

沒過幾天，太學這一年的考試結果就出來了。

太傅們從上百首詩作中挑了十首呈給林帝，最后由林帝決出前三名。

都是匿名，也不知道是誰寫的。

但往年基本都被林廷和林傾包攬了前三。

林帝看完，毫不猶豫挑了十首之中寫的一首，對太傅道：“這首不凡，當屬首位。是朕哪位皇子所作？”

太傅翻過名冊查看，有些驚訝：“回陛下，此詩乃宋國皇子宋驚瀾所作。”

林帝一愣，又拿起來看了一遍，“宋國皇子？朕記得他才學平庸，往年從無佳作。”他神略沉，“把他另外八首拿來給朕看看。”

太傅將另外八首呈上，回道：“說來奇怪，這位宋國皇子所作九首詩，其他八首皆平平，落俗套，唯有寫這一首出類拔萃，辭無所假。”

林帝一一看過，神終有緩和，淡聲道：“看來不過撞巧。”他沉思一番，“既如此，便將這首列為第三吧。該賞的還是要賞，別落了大林氣度。”

太傅恭聲領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