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帝這樣注重名聲的人, 是不會讓大林朝傳出輕視待宋國質子的傳言的。相反,他得讓所有人知道,這位宋國質子在大林皇宮的生活十分優越, 跟大林皇子們的待遇也別無二樣。
所以賜他太學讀書,賜他圍場習武, 平日有什麼大型國宴,也都會邀他一起出席, 讓全天下人都稱贊大林是一個對質子都會以禮相待的仁義之邦。
面子功夫做得很到位, 但只有當事人知道這下面包藏了怎樣的禍心。
宋驚瀾年宮, 群狼環伺,早已習慣藏巧于拙。無論在太學還是圍場,他都是最不顯眼的那一個。
林濟文今日在太學了林非鹿的嘲諷,自然怪罪到他上,在圍場練武的時候,指名點姓要與他上擂臺較量。
這也是平日練習的一個環節,宋驚瀾自然無法拒絕,大庭廣眾之下, 更不可能顯跟隨紀涼所學的功夫,只能防守。林濟文生得一蠻力,擺明了要給他一個教訓,招招都是死手。
最后要不是奚行疆飛上擂臺阻止, 恐怕今日不會善了。
好在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孱弱,傷得不算嚴重,方才咳也只是將堵在肺的淤順了出來。天冬一向大驚小怪, 連累小姑娘也擔了心。
生氣的時候,乎乎的小臉有些鼓,像咬著牙一樣,總是水靈的眼睛像藏著刀片,又兇又,有種別樣的可。
跟這宮所有人都不一樣。
天真之下不掩心機,乖巧之中又含頑劣。
那些矛盾又復雜的特點在上完融合,最終了獨一無二的小姑娘。
宋驚瀾將放在袖口里鼓鼓的小帕子拿了出來,打開之后,包在里面的兩個桃花已經有些碎了,但聞起來十分香甜。他笑著問:“這是什麼?”
林非鹿還是那副沒什麼表的樣子,小臉微微繃著:“糖心桃花,新品種,拿過來給殿下嘗嘗。”
宋驚瀾了然一點頭,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吃完之后,食指揩了下角的碎屑,笑的:“很好吃。”
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是這樣笑著的。
林非鹿心中的憤怒,突然就在這笑容里化了郁悶和無奈。
能怎麼辦呢?這就是他在這里活下去的方式。
哪怕知道他其實不是真的開心,哪怕知道他或許并不喜歡笑,但生在這樣的時代,哪個人沒有無可奈何。自己不也還在努力打副本嗎?
林非鹿看著他把剩下的桃花吃完,突然開口問:“殿下,你在宋國排第七嗎?你有六個哥哥?”
宋驚瀾正端著茶杯,指腹過茶盞,微微了一下:“是。我父皇后宮妃嬪眾多,在我之后還有八個弟弟。”
“那為什麼是你?”林非鹿問:“因為你跟我一樣,母妃都不寵嗎?”
來到這里后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為什麼是你。
大家都默認,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年漂亮又蒼白的臉上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不,我母親位至妃位,母家勢力龐大,曾出過兩位皇后。”
林非鹿有些不可思議:“那你……”
他垂眸看著手中茶盞微微漾的水紋,挑笑了下:“之所以是我,是因為抓鬮抓到了我的名字。”
他若無其事的,“父皇邊的人提議,用抓鬮的方式選擇送往大林的皇子,我比較倒霉,被抓中了。”
林非鹿臉上出荒謬的神。
雖然早聽說宋國的皇帝荒無道,但也實在沒想到他能荒謬到這個地步。
想起剛才在錦云宮奚貴妃說起曾經的宋國,士兵驍勇善戰,將領通排兵布陣,大敗大林高祖于淮野,三千人馬斬雍國三萬兵于淮河。
這樣輝煌的國家如今到這樣一個昏庸的國君手里,估計離亡國也不遠了。
林非鹿覺得小漂亮實在是有點慘。
不過現在說什麼安的話也沒用,畢竟人都來這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看著他臉上的傷問:“剛才來給殿下問診的太醫是誰?”
宋驚瀾說了一個名字,林非鹿聽都沒聽過,又看了看屋的金瘡藥,瓶口居然都長了一圈霉點,不知是放了多久的過期藥。
看來太醫院敷衍的態度跟對自己當初一樣。
努力打了這麼久的副本,當然有所收獲,現在說話做事比當初有底氣多了,裝弱小裝可憐已經不是現階段唯一適用的技能,也該適時強一下。
囑咐了幾句小漂亮好好養傷,離開翠竹居后,便直奔太醫院而去。
太醫院也是一個跟后宮妃嬪不分家的地方,各宮妃嬪都有自己最為信任的太醫,互為一。林非鹿暫時沒這方面的人脈,平時給看病的都是嫻妃代的陳太醫。
這地方倒是比其他宮殿清靜,當差的各司其職,太醫們不得傳召,便在自己的小房間里研讀醫書。
一直進到院子里才見人,忙朝行禮道:“五公主怎麼過來了?可是需要傳召太醫?”
林非鹿點點頭,聲氣說:“我要找最擅長治療跌打損傷的太醫。”
員便問:“公主可是了傷?”
孰料小孩氣鼓鼓道:“難道我沒有傷就不可以找這樣的太醫嗎?”
小萌娃生氣也是可的,員便笑道:“自然可以,公主稍等,下這就為公主傳召。”
說罷便進去了,沒多會兒就有個年輕太醫背著藥箱走出來,林非鹿看了他兩眼,覺得有點眼。想了想,這不是當初給自己治療風寒的那個太醫嗎?
難怪那時候嫻妃、大皇子、長公主接連派了太醫過來重新給看病,原來太醫院果然很敷衍啊,居然派了個擅長治傷的太醫來給自己治風寒。
年輕太醫朝行禮:“見過五公主,可是嵐貴人了傷?”
林非鹿小大人似的:“你跟我來吧。”
說罷便轉往前走去。
年輕太醫跟在后,走到路口時,小孩突然偏頭問他:“大哥哥,你什麼名字呀?”
年輕太醫一副到驚嚇的表,“下孟扶疾,當不起公主這樣的稱呼。”
林非鹿莞爾一笑,風吹過劉海,碎發下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大哥哥你的名字真別致,救死扶傷,治療頑疾,你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夫!”
孟扶疾道:“公主謬贊,下不敢當。”
他抬眸看了看,發現這條路好像并不是前往明玥宮的路,正要開口詢問,卻又聽小孩道:“大哥哥,我以前在醫書上看過一段話。”
孟扶疾下意識道:“什麼話?”
就聽說:“凡為醫者,無論至于何,遇男或,貴人及奴婢,余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并檢點吾,不為種種墮落害人之敗行,尤不為□□之事。凡余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務之牽連,余以為不應泄者,愿守口如瓶。倘余嚴守上述誓詞,愿神僅僅使余之生命及醫,得無上榮,茍違此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孟扶疾聽聞此話,頓時心神一震。
他孟家世代行醫,至他這一輩才終于有幸進太醫院。孟父常將醫者父母心掛在邊,對于他進宮其實并不贊。
孟父說,君王邊不缺醫高超的大夫,倒是這天下蒼生多疾病,更需要他們,所以當初才會給他取名為扶疾。
可年輕人總是希自己能一展宏圖的,進宮之后父親對自己似乎有些失,父子倆的關系也不如從前親近。
孟扶疾年紀輕輕,自然比不上宮中資歷深厚的太醫,其實并不得重用,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選的這條路是不是真的錯了。
此刻突聽林非鹿一番話,方覺那正是為醫者該有的本心,跟父親當初教導自己的理念不謀而合。
不知是哪位前輩,竟能有如此令人敬仰的觀念和覺悟。
孟扶疾忙問:“不知公主看的是哪本醫書?可否借下一閱?”
林非鹿乖巧道:“我回去了找一找,若是能找到,便贈予大哥哥。”眨了眨眼,歪著頭天真地問:“不過大哥哥,你們醫者,都像這本書中所說,會遵循這樣的誓言嗎?”
孟扶疾面對小孩真誠又崇拜的眼神有些汗,不過還是誠實回答道:“下比不上這位醫德高尚的前輩,但下會將其視作榜樣,嚴律克己。”
小孩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四周無人,悄悄朝他招了招手,小聲說:“大哥哥,你趴下來,我告訴你。”
孟扶疾對于的萌態有些忍俊不,依言俯下去。
小孩便踮腳趴在他耳邊,用乎乎的小氣音悄悄說:“大哥哥,我剛才看見宋國的那位質子了傷,他好可憐的,可是之前的太醫都沒有好好給他治傷,你可以幫幫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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