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嬤嬤扶起跪于地的陳媛時,一旁的莫蘭,帶著奚落意味地道:
“難不,我們的郡主,被皇上看中留下了?啊,這麼久沒回府,看來——”
“這是王爺的靈堂,你就不能說幾句麼?”第一次,陳媛帶著斥責地對莫蘭道。
“姐姐,我哪里多說了?好啦,妹妹就不擾姐姐去接圣旨,免得,到時又說是妹妹耽擱了姐姐去接這旨,這天大的罪名,可不是妹妹能擔待的。”說著,莫蘭頓了一頓,復對納蘭薔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哪天,也能給你娘爭口氣呢,還不快予你爹跪下,求得他蔭德的庇佑!”
納蘭薔默默地跪在靈前的團上,莫蘭還是狠狠掐了一下納蘭薔的肩,而,納蘭薔并沒有吭一聲。
這麼多年,習慣了。
陳媛對莫蘭的言辭,并不再理會,愴然地步進前堂,看到傳旨的太監竟是當今皇上邊的紅人李公公時,心底的擔憂,終是變了現實——
一個遠嫁的秀,是不需勞李公公來傳旨的。
踉蹌地跪下,李公公尖細的嗓音,猶如薄薄的刀片劃過心底,不疼,一點都不疼。
原來,王爺逝后,心,便麻木了,再疼不出來。
皆碎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屆秀納蘭夕,門著勛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后庭。特仰承皇太后慈諭,冊封為從一品妃位,賜號醉。欽此!”
陳媛的手抖著從李公公手中接過圣旨,李公公喜笑開地道:
“咱家恭喜王妃,這等的殊榮在我朝可是第一次啊。”
“建叔,取賞銀來。”陳媛的邊浮出蒼白的笑靨,從納蘭建手中接過封好的賞銀,遞于李公公,“今后小在宮中的一切有勞公公照拂了。”
“是咱家今后還要依賴醉妃娘娘照拂才是。時辰不早了,咱家這就要回宮復旨。”李公公依舊笑著,返離去。
容嬤嬤扶起王妃,頓覺手中一沉,再向陳媛時,一張臉早蒼白一片,不由地輕喚:
“王妃。”
陳媛緩緩地從懷出一塊潔白瑩的九龍玉佩,泠聲道:
“備輦——我要進宮,求見太后。”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日,終于,為了兒,還是要走這一步。
閉上眼,心,陷從未有過的一片黑寂中……
冰冉宮。
當晨曦的第一道芒還未拂進殿,離秋候在帳幔外,已聽得帳傳來一靜。
對于離秋來說,在宮伺候了這麼多年,形形的嬪妃見過不,但,惟獨這位娘娘,有些不同。
按著昨晚皇上那樣,擱其他娘娘上,縱當面不敢再求,背地里也該一宿垂淚,自怨自艾,可,這位娘娘,竟在洗漱后,就安靜地睡下了。
這一睡,大半夜,再無一的聲音。
礙著宮規,主子未傳,不能擅帳幃一探究竟。
若說不擔心,是假的,萬一,娘娘尋了短見,那麼,本沒有辦法向上面代。
皇上即便不喜娘娘,可畢竟也是宮里最高位的娘娘。
此時,隨著里面傳來靜,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娘娘,可是要起了?”低聲稟道。
“嗯。”夕的聲音隔著帳幔傳了出來,并無一的異樣。
離秋輕輕地擊掌三下,殿外,早有宮捧著洗漱用進,的目只駐留在最后的那只托盤,上面,是一襲雪的襖。
這,也是昨晚皇上的吩咐。
三年,醉妃僅能著一種,連整座冰冉宮,白,亦將是唯一的。
如果說昨晚,還有所擔憂,娘娘見到這種,會有什麼反映的話,現在,想,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擔憂。
果然,夕沒有說多余的話,沉默間,換上那襲素白。
離秋站在一旁向夕,的小臉是蒼白的,在這種白的映襯下,愈漸得沒一的。
這位娘娘,是在宮見過,除了已薨的皇后之外,最的子。
不過,和皇后之,又是不同的。
但,還說不出來,究竟是哪里不同。
“離秋,這宮里,東面最高的地方是哪?”
夕淡淡地啟,喚回有些走神的離秋。
離秋稍皺了一下眉,稟道:
“回娘娘的話,東面最高的地方是麝山。”
“嗯,替本宮備肩輦往麝山。”
“娘娘——”
“皇上并沒有說,本宮限足于冰冉宮,對麼?那麝山,應該也不是宮中的地罷?”
夕阻住離秋待說下去的話,道。
“諾。”離秋躬道。
確實,皇上并沒有下限足令,在這后宮,醉妃是最高位份的娘娘。
而,服從,是這麼多年來,唯一遵從的事。
無論伺候哪位娘娘。
麝山位于宮的東隅,冰冉宮的位置則靠西,是以,即便用肩輦,也走了足足半個時辰。
到麝山下時,正是天際初亮時分,又飄起濛濛的細雪,夕披著厚厚的織錦鑲斗篷,離秋從小宮手中接過油紙傘,甫撐開,夕依舊淡淡地道:
“你們都候在這。”
頓了一頓,凝向離秋,終道:
“你陪本宮上山。”
“諾。”
宮的山道,并不崎嶇,皆以卵石砌就,只這雪天,還是略的。
離秋手撐傘,自不能相扶主子,夕倒也并不要扶著,一步一步,不急不緩,慢慢地走上山道。
到山頂時,雪愈漸大了,拂在臉上,有些冰冷的疼痛,偶爾有幾點落進眸底,亦是沁亮的。
離秋初時并不知道娘娘為何選擇在此時來麝山,可,現在,隨著娘娘往山頂的觀景亭走去,想,應該明白了。
從觀景亭遠眺,能看到東城的整條街道,而,襄親王府亦在此視線范圍之,無疑,娘娘是想在這目送襄親王的靈柩出府吧。
離秋兀自想著,夕越接近觀景亭,步子越走得急起來。
恰此時,旦聽得,夕低喚了一聲,子,重重地跌于雪地之上,本來,跌下去,并沒有什麼關系,但因著下雪,步子又急,跌于這地上,的手下意識地撐住地面,泥土一松,反向后面摔去。
后面,是一個小小的山坳,離秋手不及,只見,那白的影就徑直摔落下去。
“娘娘!”
離秋驚喚一聲,把傘擲于一旁,眼瞅著手夠不到夕,就要探下來。
“離秋!”夕忍著左腳踝的疼痛,阻止道,“速去山下,找多幾人帶繩索上來。”
這個山坳雖不深,沿坡的泥土因著幾日的積雪融化,早變得十分松散,離秋若要這般下來,無疑只會多增一個人墜于坳底,縱不會多重的傷,卻是耽擱了時間。
而,的時間耽擱不得,因為,這是最后,可以目送父親靈柩離府的時間。
“諾。”離秋猶豫了一下,眉心皺,還是收住探下的步子,迅速返往山下奔去。
雪,地飄落,的腳踝越來越疼。
手輕輕地到腳踝,蓮足上穿的是一雙月白繡碧竹的錦履,由于雪天,這雙錦履的底有四方形的方木塊支撐,這樣,雖然,行走不方便,但,能避免鞋被雪濡。
的手停在左腳的錦履上,覺得不對,去那只錦履,仔細端詳,果然被人了手腳,雖是嶄新的錦履,木塊底面卻微微傾斜,形一個斜面,四周邊緣被稍稍地磨圓了,倘若不下來仔細看,本不易察覺。
這樣的錦履哪怕不穿于雪地,都容易倒。
又何況是穿于雪地呢?
是誰在錦履上了手腳,為的又是什麼呢?
可,現在,顯然并不是讓去想這些的時候。
跌落的地方,前面是一叢灌木叢,雖是隆冬,這叢灌木并不見枯零,灌木的深,儼然,有什麼東西正蠕而出。
下意識將子向后挪去,才挪了一步,灌木叢后,探出一尖錐形、青綠的蛇首,它兀自吐著信子,猙獰地向夕蜿蜒爬來。
冬季,早該是蛇匿跡的季節,為何,這山坳,依舊有蛇的蹤影呢?
手可及,沒有任何可以用來防的東西,急中,解下斗篷,擰一長條,用力地朝那蛇首去,那蛇被這猛然一,吃疼地往后一,怒吐信子,迅速向夕竄來。
這一竄,近在咫尺。
避,無可避。
夕收回斗篷,復用最大的力氣向它去,趁蛇首避讓斗篷,無暇顧及其他之際,用方才下的錦履砸向蛇首。
那花盆底,重重地砸在蛇首上,那蛇用力地牽了一下,癱下來,不再分毫。
雪很快飄覆于它青綠的上。
但,比雪覆蓋更快的是,灌木叢后,傳來,一陣蠕的聲音。
夕忍住心口的反胃,手地握住斗篷,無論如何,現在,能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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