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歲那年,來了一云游至檀尋的名醫張仲,父親特請他至府,方診出,對荊芥過敏,而荊芥是發汗唯一常用的藥。
也從那日開始,經這位名醫一些祖傳膏藥調理,漸漸地,的子倒也大好了幾年,算來,這回是自六歲那年后第一回再染上風寒。
倘若今日不執拗地要去麝山,也不會這樣吧。
一切,原本是自尋來的,何必再擾到別人。
這般想時,離秋和燕兒已抱了兩床錦被到榻上,替蓋著,另往碳盆里添了幾塊銀碳。
殿暖融如春,的上,仍是發不出汗來,只把臉埋進被里,吩咐道:
“你們先退下罷,有事,我會喚你們。”
“諾。”
離秋端起一旁的雪水盆,俯退下。主子的吩咐,無論再有主張,都是不能去違的。
殿門關闔,四周恢復靜寂。
夕蜷在錦被里,子,一陣冷似一陣,用力捂被子,還是冷到如墜冰窟一般。
臉上好,但,不能用手去撓,母親曾說過,若一撓,臉就會破相,縱然,對自己的容貌并沒有十分的在意,可也知道破相對一個子來說,是遭人厭惡的。
因為,曾看到一破相子凄慘的境遇。
真的好,也好冷,努力地撐著,到了明早,溫度就會退下去一些吧。可,滴聲不疾不緩地響著,熬到明天,還有那麼長的一段時間。
意識漸漸渾沌,上的冰冷轉化燥熱,開始繼續陷昏睡。
殿門卻在此時驟然開啟,一長玉立的影緩緩踏進殿,就著昏暗搖曳的幾盞燭火,只映出層層白帳幔后,那床錦被下,小的子,此刻,正安靜地蜷著。
那長玉立的影正是軒轅聿。
他依舊著一系玄黑的便袍,隨昏暗燭影的搖曳,玄黑中那點點滟藍芒兀自流轉出別樣的華彩。
他,就這樣走到榻旁,一床錦被下,除了幾縷烏黑如墨的發垂散下來,夕整個子都蜷在被。
殿的溫度,暖融如春,可,他的心底,其實,早從那一年開始,就再沒有了春天。
悶著臉睡,無疑是不好的。
他的手到那床錦被,稍稍把它拉下,蒼白的小臉就顯于下面。
這張臉,是絕的。
但,襄親王納蘭敬德,卻顯然不愿意這位兒的名在外。
把藏掖得如此之好,這,不過又是一步謀算罷。
只是,納蘭敬德沒有想到,這步謀算,會出現紕。
再睿智的人,都無法避免出現紕。
他,亦如是。
這般想時,他的手驟然收回。
收回間,他看到,夕瑩白如玉的臉上,此刻,現出些紅的疹子,這些疹子遍布于的臉,讓本來的絕,終染了一點微暇。
顰了眉,低低了一聲,復將臉向錦被里埋去,他的手不得不再次出,將錦被拉下一些,卻不想,指尖輕到陡然回轉的臉頰。
膩的,和著空氣里,除了蘇合香之外的一種淡香,幽幽地沁進他的心脾。
他并不知道這是什麼香,僅覺得,這種香,讓他連日來為金真族侵犯邊疆繃的神經,得到暫時的抒緩。
可,這份抒緩對于他來說,注定,只能是一瞬,一瞬間,他決然收回手。
四周,很靜,他的心,再不能平靜。
手才移到腰際那條金紋翔龍佩帶上,隨著低低的夢囈,他的手再不得分毫:
“……不想……進宮……但……不能……不進……”
接下來的話,愈發斷斷續續,低不可聞,可,即便只這一句,他終究,狠不下心。
眉蹙,他看到,的眼邊,有一顆晶瑩淚珠若若現,卻始終沒有落。
這樣的景,與他記憶深那抹景重疊,讓他的眸底洇出一縷慟楚。
許久以前那個風雨加的深夜,那名子也在他面前,哀婉地說出這一句:
“臣妾不想進宮……但……臣妾不能不進。”
那個夜晚,夜濃稠如,連一點星都不曾有。
從未說過什麼,直到一生的最后一刻,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卻做不了什麼。
原來,并非甘心愿的進宮,原來,并非——
然,一切都晚了!
他失去了,永生永世地失去了。
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不過是:
“臣妾好累……真的……好——”
還有一字,他再聽不到。
哪怕,他手握神,問鼎這最高的帝王之尊,卻失去了,這一生最初該去握住的。
其他的一切呢?
縱使再輝煌,不過是于歲月的蹉跎里,幻作流星剎那璀璨,每一顆都在生命里劃過迷離的弧跡,卻,不會留下毫的印跡。
眼前,那子的音容笑貌依舊是那樣的清晰,他,是無法忘懷的罷。
不論過去多久。
愴然地閉上眼眸,惟有憶起的那一刻,他的心,才會有些許的。
而,在其余大部分的時間里,他只是,冷殘酷的帝王。
他驟然轉,不再向榻上的夕。
一步,一步,他走到殿門前,甫出殿門,聽得李公公輕聲問:
“陛下,可是要去璃華宮?”
他頷首。
璃華宮,是,他想去那里。
為什麼不容許他自欺欺人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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