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中立派不愿攪合到兩位皇子的爭斗之中,也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龍座上的安慶帝面瞧不出喜怒,渾濁的眼珠遲緩地轉了轉,看向蕭止戈:“你可有話要說?”
眾人目頓時凝在蕭止戈上,從方才開始,蕭止戈就未置一詞,倒越來越不像脾氣暴戾的北戰王了。眾人屏息凝神,等著聽他如何辯解。
卻見蕭止戈上前一步,面容沉肅看向史李貢:“史大人覺得這幕后之人散播這番流言目的為何?”
那史對上他沉靜目便有些閃躲,接著又想起自己后站著太子,腰桿又直起來:“自然是哄騙百姓,蠱民心,為自己造勢。”
就差指著蕭止戈的鼻子說北戰王散播流言居居心叵測意圖篡位了。
“哦?那造勢目的為何?”蕭止戈步步。
“這……這自然是幕后之人才知,等將人拿住,自然便見分曉。”
李貢到底還有腦子的,言可以彈劾,卻不能造誣陷。他總不能直接說蕭止戈想給自己爭儲造勢鋪路。別說安慶帝還在龍座上坐著,爭儲之事絕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就說北戰王為皇子,他小小史無憑無據,若是敢將心中猜測說出來,就等同構陷皇子,等著他的只有大理寺的邢獄。
然而他不說,蕭止戈卻替他說了。
“這坊間流言,北戰王府獲益最大。在史大人眼中,怕是本王嫌疑也最大?”
史沒接話,卻也沒反駁,這話是蕭止戈自己說的,卻不關他的事了。
然而蕭止戈卻毫不見氣虛,竟然一拂擺跪下,對安慶帝道:“史覺得坊間流言乃是有人煽風點火刻意散播。然而兒臣卻覺得,這乃是百姓有恩之心。雖然言辭略有夸大,但北戰王府之無愧,北戰王妃更當之無愧!”
話語擲地有聲,驚得一眾朝臣倒吸一口涼氣。
安慶帝語氣微沉:“哦?”
蕭止戈毫不退讓,當堂列數安長卿所做之事:“慶歷十五年初雪災,王妃廣建粥棚,發放冬,使無數災百姓有屋可棲,有可穿,有粥可食。”
“同年三月,雁州戰事急,前太府寺卿克扣糧餉,致使雁州將士陷糧草斷絕困局。又是王妃籌集四萬石糧草,親自送往雁州解了燃眉之急。”
“五月,北狄圍城不退,為解困局,我率兵襲北狄王庭。北狄陣前散播我死謠言,又是王妃與雁州將士死守城門,更不顧安危親上城墻鼓舞士氣穩定軍心……如此方等到我大破北狄王庭,徹底鏟除了北狄這個心腹大患。”
蕭止戈目掃過眾人,寒聲道:“所說這樁樁件件,雖王妃不邀功,但百姓知恩圖報,念王妃善舉也是人之常。怎麼到了史口中就了人蠱了?”
“還是諸位大人覺得,自己比王妃做得更好?”
眾人面訕,訥訥不言。先前還腰桿筆直的史也悄悄了,沒敢接話。
安慶帝原本面有些不虞,但聽完蕭止戈所說的這些事后,再生氣便有些底氣不足。而且他如今正需要二兒子來制衡太子,自然不能他落了下風。
“北戰王說得不錯。王妃嘉言懿行,堪當表率。你們不學著點就罷了,還要惡意揣測。史李恭,念你初犯,便罰俸半年,回去靜思己過。”
說完又吩咐隨侍的大太監:“另再送一份賞賜去王府,以示朕之嘉獎。”
如此這事便算是揭過了。一邊敲打一邊安,皇帝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
蕭止戈帶著諸多賞賜回了王府,而太子東宮,盛怒的太子紅著眼惡狠狠砸了茶杯,神扭曲可怖。
伺候的宮人惶惶不敢出聲,聞訊而來的太子妃揮退了下人,上前聲安:“不管陛下心里怎麼想,只要有太后和皇后娘娘在,沒人能撼東宮,太子何必生氣,小心氣壞了子。”
“蠢婦,你懂個什麼?!”
太子怒意未消,毫不留地扇了一耳。猶不解氣,又狠狠踹了一腳。太子妃臉一白,卻不敢出聲,只蜷著護住小腹。
見倒在地上起不來,太子被怒意充斥的頭腦方才恢復了清明——這是太子妃,不是別的阿貓阿狗。
臉變了幾變,他才又換上一副溫面孔,將人扶起來道:“是孤失態了,可有傷著哪里?”
太子妃臉慘白,卻依舊溫順地搖搖頭:“不曾。”
“那就好。”太子溫地笑了笑:“若是不舒服,便請太醫來。孤去攜芳院散散火氣。”
***
察覺了太子的針對,蕭止戈也不會坐以待斃。他早就派人盯著東宮的一舉一,但凡有異,他都能及時知曉,早做準備。
史彈劾不過是個開端。安慶帝責罰了史李恭,無異于當著眾朝臣的面打太子的臉。以太子的,絕不會善罷甘休。
蕭止戈便是要急他,他越著急,出來的破綻便越多。
不過幾日,盯著東宮的探子便帶回了兩個消息。一是東宮守衛戒嚴,太子又數次召集幕僚議事;二是前日半夜,東宮有人鬼鬼祟祟地去了城外義莊,探子跟去一探究竟,發現他們送了一尸過去。那尸被剝去了臉皮不辯樣貌,渾布滿鞭笞和火灼傷痕,狀十分可怖。只是義莊那邊作十分利索,不等探子繼續查探,便將尸丟進火爐中焚毀了。
蕭止戈瞇起眼睛,東宮半夜運出去的尸?
上有鞭痕和燒傷,那多半是生前被待過……死后還如此謹慎地毀尸滅跡,人選除了太子不做他想。
太子是正宮嫡子,在人前向來清風朗月,盡顯一國儲君的氣度。雖然能力并不算出眾,但辦事也沒出過錯。加上他一向表現的脾溫和,又與太子妃夫妻恩和睦,也從未被人質疑過品行。因此在激起南地民怨之前,他的名聲還不錯。至從沒被人抓過錯,儲君之位坐得穩穩當當。
然而他記得安長卿曾說過,在他的夢里,太子是因德行有虧被廢的。
原先蕭止戈還想不通,太子到底做了什麼事才會惹怒安慶帝被廢黜,如今探子帶回來的消息,卻他抓住了一線索。
東宮,被待致死的尸,還有焚尸十分利落的義莊……串聯在一起,蕭止戈有了模糊的想法。
手指敲了敲桌面,蕭止戈臉不太好看:“加派人手盯住東宮,另再派人手去查一查義莊。”
探子領命而去,蕭止戈卻又在書房中待了良久方才起離開。
安長卿見他一臉不快地回來,隨口問道:“怎麼又黑著張臉?”
蕭止戈頓住腳步,凝視他良久。到底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心中猜測太過齷齪,他不想污了他的耳朵。舒展了眉峰,蕭止戈道:“東宮又有作,我再給你加幾個護衛,日后出門帶上。”
安長卿驚訝一瞬,看著他認真的表,便沒有拒絕,只咕噥道:“這天子腳下,太子總不敢對我這個北戰王妃做什麼吧?”
“他最好不敢。”蕭止戈面鷙地說了一句,之后便打住。只道:“我怕他狗急跳墻,拿你做人質威脅我。”
安長卿想想也是,他們與太子早就是不死不休。而且他總覺得太子這人怪異的很,誰知道急了會做什麼,多做防范也沒有錯。
*
四月里,殘冬的寒意盡散,已有了初夏的景。輕薄的綾羅錦緞逐漸換下了厚重棉。
雁州那邊也來了信,齊巍說去歲的甘薯已經開始育苗,等苗長便能栽種。雁州下頭各郡縣也都在推廣種植,今歲的種薯多,等到了七八月收獲季節,便能迎來大收。再也不必為糧草不足發愁了。而后又一一詳述了雁州其余諸事,安長卿二人不在雁州,齊巍便按照先前制定的章程,和其他員商議著來,如今倒是一切安好。
書信末尾,齊巍還酸溜溜地告狀,說如今學越辦越大,安嫻鈺升任副院長,頗百姓贊譽。城中不人家都遣了人上門說親,還有浪些的公子哥湊在學門前想獻殷勤,但是都被安嫻鈺毫不客氣地拒了。只有那個悶不吭聲的周鶴嵐,人不在還每月按時往學送東西,從筆墨紙硯到裁布料……一看便是沒安好心。就三月里還回來了一趟,也不知道使了什麼謀詭計,哄得安嫻鈺休了假,同他去城中閑逛,惹得無數慕者傷了心。
齊副將語氣看起來又酸又氣,力道大的筆跡都過了紙背,搜刮著他腹中為數不多的墨水狠狠地給周鶴嵐上了一回眼藥。
安長卿看得失笑,又提筆一一給他們寫回信。
*
四月里沒什麼大事,就連太子那頭也沒再有什麼作,倒是難得過了一陣安生日子。只是好景總不長,這日蕭止戈下朝回來,便告訴他禹州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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