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相間的常服溫和了君王顧修素日冷毅的眉眼,與韓太傅兩兩相攜行在百花之中,倒有幾分說不出的相得益彰。
人人皆知當朝天子顧修素日里第一不喜宴席喧囂,第二不喜脂花香,今日若不是為了給這個來之不易的小公主顧曦璨結些手帕,他是斷斷不可能坐在這麼一大堆鮮花中間聽曲開宴的。
這是大周開朝以來第二次在宮中舉行的花朝節,第一次,是在晴昭公主顧錦六歲那年。那一年是先帝顧鴻登基后政剛穩的第一年,命婦之中有年長者竊竊私談著將這兩次花朝節大宴相互做比,得出的結論便是,先帝在時的那場花朝節不及此次的十之一二。
花朝節的宴會上,小公主顧曦璨歡喜極了。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與年齡相仿的孩子,從出世到現在圍繞在他邊的都是那些年長許多的兄長,那些兄長們不會梳頭也不會唱歌,更不會用手帕做兔子,兄長們稀短的頭發本不了珠釵,拿著一箱寧王妃徐靜送的玩偶要兄長們陪玩,的兄長們就只會舉著玩偶,宛如開朝會一般一板一眼的說著一堆本聽不懂的怪話。
兄長們只要見到必然會抱著,并且從來不許任何外人靠太近,就連剛會走路不久的弟毓含也知道將來要如何如何護著。
今日難得沒有那些對外人兇神惡煞的兄長們跟在的邊。又拿出了這一箱玩偶分給了那些圍在邊的孩子,們一齊坐在綢鋪設的空地上,吃著點心餞,喝著潤甜可口的羹湯,高高興興的唱著歌謠給玩偶簪花。
不遠見了這一幕的君王微微掩著口鼻,對邊之人說道:“早知如此能讓這孩子這般高興,朕一早便讓這些孩子進宮了。”
“陛下這才片刻就不住了,若是一早便讓這些宗家小姐們宮,只怕陛下要折壽的。”韓墨初說罷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小盒艾膏,遞到顧修鼻下道:“陛下還是先醒醒神吧,否則一會兒便要頭暈了。”
顧修接過艾膏的小瓶擱在鼻下輕抬鼻翼,一陣清苦的幽香鉆鼻腔,瞬間喚醒了人的七竅。醒過神來的他,順勢看向了對面,正巧看到了在對面的小太子:“嘶,子冉你看,毓誠那孩子做什麼呢?”
韓墨初順著顧修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沿河對岸的幾間開闊的水榭里擺著幾桌流水席,一大群同齡的年正聚在一三三兩兩的談笑風生,唯有他們的兒子顧毓誠雙手撐著欄桿,心不在焉,悶悶不樂:“陛下不知道麼?這孩子這樣已然幾個月了。”
“幾個月?朕如何不知道?往日在前朝時也不見他如此。”君父顧修坐正了子,頭卻明顯偏向了韓墨初的方向。
“陛下自來都是嚴父,眼睛里看見的也都是軍國大事,自然瞧不見這孩子心里的事。”韓墨初微笑著從碟子里拿起一塊兒八瓣牡丹,湊到了顧修邊。
“心事?什麼心事?這些日子朕也沒有與他多功課,他又何須這樣心事重重的?”顧修咬了一口點心的殼,不解道。
“陛下在毓誠這個年紀就沒有心事麼?”韓墨初輕抬眉宇:“就比如,那放著的小狐貍什麼的?”
顧修被“小狐貍”三個字點破了心事,一口香甜的點心還未下肚,便直接嗆了出來:“咳咳咳......好端端的說著毓誠,你平白扯上朕做什麼?”
“臣只是想告訴陛下,小殿下這會兒的心事就和陛下那個時候一樣,終究是到了年紀,不再是小孩子了。”韓墨初十分心的給顧修輕拍脊背,又遞了一盞清茶給人漱口:“陛下常起居時恨不能將臣在懷里吃干抹凈,怎麼提起這陳年舊事反倒這般臉紅呢?”
“這,這不一樣。”顧俢喝了口香茶,順了順氣道:“先說毓誠,子冉可知這孩子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這般郁郁寡歡的?”
“陛下說呢?除了那位孟小將軍這孩子還能因為誰?”韓墨初了衫下擺的褶皺輕聲嘆道:“陛下養出來的兒子哪兒哪兒都像極了陛下,唯獨一點像極了您的那位兄長寧王殿下。”
“子冉說清些?那孩子如何像六哥了?”
“瞧見心怡之人,也不管旁人心思如何,撲在人上不管不顧的就要把人占為己有。”韓墨初溫聲直言道:“所以臣讓小殿下,要他知道這之事強求不得,兩相悅和一廂愿有時也就是一墻之隔。”
***
對岸,小太子依著水亭的欄桿站著心事重重的著遠方,幾個要好的弟弟前來喚他了幾次,他也只是擺擺手,拒絕了所有人的相邀。
半個多月前,他的亞父韓墨初毫無征兆的將孟序調回了王師軍營,說是新春開年新兵太多,需要些有經驗的將去新兵營主持大局。雖說名義上只是借調,可是歸期不定,他也沒什麼借口好去磨韓墨初將孟序與他還回來的。
這多半個月里,他渾渾噩噩的在東宮殿里輾轉難眠,閉上眼睛就能想起孟序給他蓋被子,陪他騎馬,教他練槍的場景,東宮殿里四都是孟序留下的影子。
在形單影只的孤寂中,他后悔了,他當真后悔了,后悔那日的莽撞,更后悔這麼長時間對孟序的冷落。他明明知道自己錯了卻不知還在別扭什麼。
現在這個人走了,一切都變得那樣的無所適從,別說是把話說清,現在想見人一面都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
這段時間以來,他總是時不時的出神,哪怕君父顧修布置的公文再忙他也總覺得填不滿自己。夜里也不管什麼時辰,只要是想起來就會跑到后院去看那只他們一齊飼養的大白虎白絨,也就只有白絨才愿意聽他說幾句他和孟序之間那些瑣碎的過往。
十五歲的年站得累了,頹然坐在了水亭的臺子上,撐著下暗想:現在如果孟序能出現在他面前的話,他一定再也不要同他鬧別扭了,他要把先前所有的話全部推翻。
他喜歡孟序,會一如既往的喜歡下去,可如果孟序一時之間不愿回應,他也愿意等,等到他愿意回應為止。
只可惜,孟序現在不在,他憋了這一肚子的話想說卻找不到一個宣泄的方向。
小毓誠嘆了口氣,飄忽的目又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就那麼一眼,他“噌”的一聲站了起來,不可思議的了自己的眼睛。
西斜的曲廊上走過了一個他格外悉的影,穿著一淺青的春服,腰間還系著一枚方佩。
是孟序,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是啊,今日花朝節大宴,凡有爵之家的孩子們都到了。孟序是定國公孟家的子孫,自然不會缺席了。
毓誠抻著脖子,眼的看著那個他日思夜想的玉容哥哥朝他的方向走近,他忍不住繞過人群,朝著與人相對的方向走去。
古人常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他總覺得他這會兒與孟序已經有十幾年都沒見了,再不見面,再不說話他可當真要把自己憋瘋了。
“玉容哥哥!好久不見了啊。”一個著水綠長的突如其來的出現,橫在了兩人之間遮住了孟序即將看向他的視線。
毓誠的腳步被這個憑空出現的停了,他進退兩難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憨可的笑瞇瞇的站在孟序面前,墊著腳拍上了孟序的肩膀。
他不認識那個,也從未聽孟序提起過,為什麼會對孟序這般親近?
“是,許久不見了,你母親還好麼?”孟序站定,微笑著朝行了個禮。
“母親和嬸娘們就在那邊呢,玉容哥哥要不要過去說句話?母親前些日子還同嬸娘們說過你呢。”親切的隔著孟序的袖袍
說起孟序與這的關系其實并不復雜,嚴格來說算是孟序的義妹。
許久以前,從慧寧師太剛剛歸孟家宗祠的孟序曾經在的母親膝下生活過一段時日,的母親也是個慈善人,對孟序一向厚待,孟序對們母也一直心存激。
今日與孟序在此偶遇,孟序自然不得要去拜一拜那位曾經的養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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