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見自家王爺回來了,很有眼的指揮著小丫鬟在廳中放了炭火盆子,又朝征野搖了搖手,征野見狀也立刻意會,一行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掩了門退出去了。
屋中便只余下賀顧與裴昭珩二人。
裴昭珩察覺到賀顧今日有些不對勁,走近了拉過賀顧的手,覺到那手背的皮一片冰涼,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道:“子環今日……這是怎麼了?”
賀顧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北風吹的,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總之鼻腔里不大通暢,他了鼻子,抬眸看著裴昭珩道:“殿下,姑娘今日來見我了。”
便把之雅今日和他說的,都一一轉述給了裴昭珩。
賀顧說完,又了鼻子,悶聲道:“這事,你……你本可不告訴陛下,為什麼要冒這個險?”
裴昭珩沉默許久,答道:“沒有為什麼,我只是想子環和寶音,都能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
賀顧道:“可萬一……萬一即便寶音是個孩,陛下也對我不放心,我若有什麼還事小,如果連累了你,那這麼久以來殿下的努力,就都付之一炬……”
裴昭珩垂眸看著賀顧。
恢復記憶以前的裴昭珩,眼神一向是溫潤和的,無論是行還是言語,他整個人都像是一塊潤的暖玉,散發著恰到好的澤,而恢復了前世的記憶后,賀顧明顯覺到三殿下給他的覺變了——
他著自己的眼神,雖然是那樣的沉靜,像是月下波粼粼的湖面,可卻又好像會說話一般,蘊藏著不曾出口的萬語千言。
……一如那個夢中,無聲、卻也無力的看著他離去的帝王。
裴昭珩道:“子環,我已是活過一次的人了。”
賀顧一愣,半晌才怔然道:“我……我也是啊。”
裴昭珩抬手上了賀顧的額發,又順著那額發,指腹在他頰畔游移著、跳著、像是一抔不安分的火,的賀顧的呼吸也稍稍急促了幾分。
他呆呆的看著垂眸注視著他的三殿下,臉上卻不控制的開始發燙。
裴昭珩分明神淡淡、可指腹卻在賀顧的耳后、頸側……跳著、游移著,他作間平靜的仿佛不帶一點緒,卻又實實在在的在逗弄著賀顧、掌控著他每一分每一毫的和。
賀顧不了了,聲音有些發,重重出了兩口氣,抬手想去抓他的手,道:“殿下……你……你別這樣……唔……我有話要和你說……”
裴昭珩卻不回答他,只低聲道:“子環……我已活了兩回,活的太長、太久,旁人想要的東西……我卻早已厭了,你可明白?“
賀顧愣愣的抬頭看著他,他仰著頭,呼吸間齒吐出一縷縷帶著水汽的白霧,覺隔著這一層朦朧的白霧,裴昭珩看著他的眉眼卻好像帶著一種別樣的、幾乎能蠱人心的魔力。
許久,賀顧才好容易回過神來,有點磕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覺得,為了那個位置……太累了……殿下也太累了,可卻又不能不去搶……若是……若是太子登基,必不會放過你我,若是忠王,皇上卻又絕不會傳位于他……雙雙還那麼小,我一想到竟還要用雙雙來做賭注,我心中便不是滋味……”
裴昭珩的作頓住了,這次他抬手了賀顧蹙的眉,低聲道:“子環放心,你和雙雙,都會平安無事,以后你我是堂堂正正的夫妻,雙雙是你我堂堂正正的兒,不必活在影下,我亦決不會讓你們活在影下。”
賀顧一怔,道:“堂堂正正的夫妻……這……”
裴昭珩道:“承河兵權如今在我手上,父皇不會、也不敢拿你如何。”
賀顧幾乎睜圓了眼睛,道:“……什麼?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裴昭珩道:“我親自去捉拿楊問秉,一是為了除去此人,二則是為了此事,父皇也心知肚明,否則若只是因我擅作主張除去楊問秉,他不至大肝火。”
賀顧有些恍惚,心中卻電火石的明白了過來——
……是了,眼前這個三殿下,是和他一樣活過了兩世、不知經歷了多次的九死一生,才逆風翻盤、篡了已登大寶的兄長之位極天下的裴昭珩,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即便生母親被害,也只能咬牙忍不發、白紙一樣單純的年郎了。
他仍然著這個完整的裴昭珩……
可卻也無法避免的心疼。
賀顧上忽然不知哪里冒出了一力氣,用力的把眼前這個人一把推在庭柱上按著他的肩抬著頭兇狠的親吻著、咬噬著他的。
然后在對方有些意外和怔愣的眼神里,抬起頭看著他,用舌尖了角,低聲道:
“……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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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拖著不決太子,朝臣們先是不敢催,后頭又催到懶得再催,皇帝卻還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太子始終在行宮幽著,卻不曾廢黜。
皇帝要拖時間,時間卻不等人,日子一日一日的過著,很快春去秋來,過了中秋,賀顧的日子倒是過得也自在又閑適,每天早起練刀,在家里陪陪小黑猴,喔,不對,現在已經不是小黑猴了——
月份長著,寶音的眉目便愈發的舒展開來,好在公主府不差錢,兩個爹也不差錢,幾個娘番伺候著,才喂得飽這個小飯桶,一日日的白胖嘟嘟起來。
人大約是過了那子倒霉勁,運氣便會漸漸的好起來,賀顧就明顯的覺到自寶音出生以后,自己的日子便過得越來越舒心了。
中秋一過,秋闈放榜,賀誠一鳴驚人,高居榜首,做了大越朝開國以來汴京府最年輕的解元。
這下子可把賀顧給高興壞了,雖然只是秋闈,但是賀誠可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能有這份出息,一向只出人沒有半點文墨氣的賀家,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雖說鋪張不好,但弟弟有了這麼大的出息,他這個做兄長的,若不替賀誠好好辦慶賀一場慶功宴,豈不是枉為人兄?
便特地回了長侯府去,替賀誠張羅了一席盛的慶功宴,又去請了一眾親朋好友、還有賀誠在國子監談得來的同窗,這才算是妥當了。
外祖言家二老、妹妹賀容自不必說,替賀誠治好了眼睛的之雅也不必說,都是來了的,還有當初幫忙通融賀誠進學讀書的王家人、以及他大哥賀顧的家眷——還傻笑著牙牙學語的郡主侄,也都被抱著來了。
賀誠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一再和賀顧說不用如此費事的弄什麼慶功宴,他春闈還沒考,尚且不知道是個什麼績,這就敲鑼打鼓的慶賀,傳出去了未免現眼,卻被賀顧瞪著眼給堵了回去,道:“難道解元還不夠嗎?舉人都已夠選了,這也就是在京城,若在咱們樊老家,還不得大擺七天的流水席,如今不過是宴了兩桌賓客而已,怎麼就鋪張現眼了?”
賀誠說不過他,只得訕訕作罷。
王家倒是很給面子,王老大人、王老夫人都親自來了不說,了婚的王家大哥、大嫂、還有他夫婦倆那剛滿兩歲的小兒,以及新婚的王二哥和崔氏夫婦也都來了,真可謂是傾巢出。
這事賀顧倒是知道為什麼,應考前半個月賀誠厚著臉皮找他,說想請王家大哥給開開小灶講講應考經驗,賀顧去問過,王沐澤尚且年輕,雖然在國子監做祭酒,卻并不涉及秋闈巡考、出題一干差事,是以也不必避嫌,爽快的應了。
結果賀誠上王家還沒兩天,王大哥這頭還沒怎麼使上功夫,倒是讓被革職留在家中閑出屁來的王老大人給撞見了,賀誠謙遜有禮,年紀雖輕、學問卻很扎實,哪個長輩見了能不?
何況還是一向惜才的王老大人了。
于是這邊賀誠一舉得中,那邊王老大人也十分欣,畢竟他只教了半個月,就教出一個十五歲的解元來,就算不好說出去得瑟,心里卻還是熨又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