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遠抬頭瞧了瞧天,心里難得也對這樣場面上的應付生出了一煩悶的緒。
韓王,若是從輩分上算,沈淮與沈馳都要喊他一聲叔父。是以這一趟行程過來,韓王心里雖然不很安穩,卻總還有些底。
只要自己不站在皇帝的對面,皇帝興許還能將面子做圓了。
可燕王那里的變數太大,誰也說不準。
韓王與韓王妃一路給請到了早早準備好的院子里,安遠站在他們側,面平和,“一路周折,王爺與王妃定乏累,王爺囑咐過,要讓您與王妃先行休息,等了夜,他再來向您問安。”
問安這詞用的刺耳,大大將韓王嚇了一跳,他連忙搖頭苦笑道,“如今阿淮已經不是從前份,不用記著那些雜七雜八的規矩,都是一家人,別外向了。”
“是我說錯了話,”安遠后退一步,微微垂首。
韓王自然也不好責備他,只擺了擺手,道,“無礙,無礙。”
韓王妃心里更不安穩,手上的佛珠轉的飛快,面上卻也做出笑容,對安遠點了點頭,目送著他撐傘走了。
“這一趟,”韓王妃憂心忡忡,“只怕沒什麼好結果。”
主院里。
門房的小廝站在院中局促不安的等著,他不敢走近,便只站在屋檐下半淋著雨。
阿元執意要玩水,八角攔不住,只好去請教了今春,好歹有了主意。
阿元給換了一服,雙外頭都用油紙包著,手上撐著一把小傘,小傘外頭又有八角跟著撐開的一把大傘,他手上拿著一只還有些熱氣的包子,在院子里來回轉圈。
屋檐下,小廝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皮上攢的水給弄下去,不想卻糊了滿眼的水。
他無奈的手去,可不過也是個循環往復的過程。
一只小手,忽的破開水幕到了他的眼下。
“給,你吃,”阿元走到他面前,鼓著小臉說話含糊不清,“次,吃,”
主院里住著的,連著丫鬟都能比他們門房高一大截,更別說這樣的小貴人。
那小廝心中大為容,連忙手去接,那包子還帶著熱氣,聞著就勾出人肚子里的饞蟲。
阿元抿笑了,小玉人般臉蛋看的耀人眼睛。
那小廝不敢多看,連忙收回目,“奴才謝過小爺。”
阿元學著沈淮的作擺擺手,大度道,“謝,不,不用。”
他幫自己吃了不要的包子,自己該謝他,阿元松了一口氣,好歹沒讓爹爹看見。
第57章 雷霆
季蕭收了傘,低頭看見自己鞋上沾的水慢慢的往上蔓延,將布料的染得更加深沉。他的腳步頓了頓,后面跟著的一眾丫頭小廝也跟著緩住了步伐,隔著一些距離站定了。
一邊有小丫頭立刻上前將他手上的傘接了過去,讓那淅淅瀝瀝的水與游廊的地面隔絕開來。
冷氣蕭蕭,這大雨還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停歇。
“照著天看,”今春抬頭,看著比方才淡了些的濃云,“這雨晚上說不定就能停了。”
季蕭頷首,他邁步上了臺階,緩步往前走。
空曠的游廊,拐角走出一個眉目年輕的男子,他皮黝黑,雙目有神,步履更是踏的穩重。來人趙軒,昨日季蕭見過的,是如今的燕王。
五年前老燕王逝世后,由他的長子承襲了爵位。燕地原本平平,可到了趙軒手中,卻像是瞎子見了,驟然煥發了生機。不過五年的時間,已經讓皇帝約覺到了不對。
南地滅了,可燕地又逐漸了新的外患。只不過這時候誰也沒有將這僵局打破,面上各個都裝出妥帖罷了。可也誰都知道,烈火越燒越旺,等到火星子往外迸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燕王殿下,”季蕭藏在袖下的指尖微微,面上帶出些微的笑意,客氣疏離,“就要用晚膳了,您怎麼出來了這里?”
趙軒緩步走到季蕭面前,略微傲慢的點了點頭,“季公子,”他順著季蕭的問題反問,“季公子又是從哪里回來,一會兒晚宴,不知你過去不過去?”
季蕭有些遲疑,他的指尖慢慢張的握了拳頭,趙軒的目太過銳利,仿佛任何事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
“孩子吵鬧,”好在季蕭很快理順了,沒讓大段空白留出徒增尷尬,他回頭看向已經在八角懷里睡著的阿元,輕聲道,“孩子鬧得,陪著他出來轉一轉。”
“照顧孩子要,”趙軒終于出些笑意,看不出真心假意,季蕭沒回答晚宴的事,他也沒有再追問,趙軒往前一步略與季蕭錯開,道,“本王還想轉一轉,先走了。”
季蕭往旁讓了讓,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
趙軒帶著些古怪,可卻是與他說話最多的,雖然舉止高傲,然而進退卻更顯有度。相比韓王或者韓王妃那一類最看重名分的,昨日他與沈淮一去時,也不過得了個不冷不熱的問話。
這些人顯然都各懷心思,個個不是善茬。
回了主院,藺羨與沈馳正站在因下雨放到廊下的小籠子前,對四個小崽子評頭論足。
“這只能下蛋?”沈馳指著那只小仔,彎腰仔細看了看,不太懂,“怎麼分出公母?”
藺羨老神在在的仰著頭,“你不懂,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改日也幫你在宮里養幾只,讓你好好分辨分辨。”
皇帝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循著后人的腳步回頭,他看向季蕭,淡淡道,“回來了。”
季蕭沒想到他們在,此時連忙加快腳步,面謹慎。
藺羨揚起笑臉,墊腳探頭看向后頭睡得仰頭張的阿元,轉頭扯扯沈馳的袖,與他小聲耳語“一會兒就告訴阿蕭,今天晚上恰好與阿元睡。”
沈馳低應了一聲,將的手拿來握在手心。
季蕭沿著臺階往上,待走到與藺羨平齊的地方,被藺羨拉住手往里帶。沈馳卻與八角他們往阿元的房里去。
藺羨見季蕭回頭,笑著解釋道,“阿馳他很喜歡阿元,這會兒阿元乖乖睡著,他去看看,不打。”
主屋里線昏暗,兒茶與丁香一前一后的拿了許多蠟燭來,將屋里前后點綴的亮堂堂。
“一會兒你陪著阿淮過去,不用多在意那些人,”藺羨斥退了要上前侍奉的丫鬟,淡了笑意與季蕭正經的說了兩句,“你們往后在這封地上,與他們沒多大關系,再不再見都不是個準數,沒得讓那些人將你看輕了,若是懂些道理的,我瞧著他們昨日就該擺出些尊重來。”
昨天那些個老貴族,沒幾個將沈淮邊的季蕭當做一回事,要藺羨看來,這不是迂腐便是蠢笨。
神不喜,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喝了兩口,才繼續道,“你的子謹慎是好的,可太過迂回,位階高低擺在眼前,道理是可以講清楚的,但很時候你要明白,”藺羨聲音平淡,“雷霆雨皆是恩澤,是是非非皆是你來定奪,何須與那些阿貓阿狗講這些細枝末節,他們也配?”
季蕭給藺羨說的有些不安,自己與藺羨口中的人,相差還是太大,不知道是多時間能夠扭轉過去的。
看出他的擔憂,藺羨又拍拍季蕭的手,安道,“你也不用著急,往后時日還久,一點點會不得不扭過來,我從前也是個不知事的小丫頭,可跟在阿馳邊,他再慣著我,我也總不能那般,如今阿淮對你是一樣的,你和我也是一樣的,再說,這里的事與京城又不一樣,大抵還是安穩居多,你可別先憂慮在心里,否則阿淮一會兒回來,可要說我故意嚇唬他媳婦兒了。”
季蕭給最后那句俏皮話弄得流出一些甜的笑意,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門口傳來腳步聲,藺羨與季蕭一起轉頭看過去,原以為是沈淮回來了,卻不想是沈馳抱著裹了小棉被的阿元,旁邊八角又帶著些阿元晚上睡覺用的小東西,一起站在門口。
藺羨見狀也跟著站了起來,對一邊的季蕭解釋道,“這事,你看看我,忘了先和你說了,阿元頭前應了晚上和我們睡,我想著今天很合適的。”
季蕭愣了愣,還有些沒回過神來,“阿元他,”他著往前走了一步,覺得這樣不好,“阿元他晚上很是折騰,難免擾人清眠的,陛下與您……”
藺羨擋住季蕭的腳步,推推他,爽快道,“這些天你和阿淮正是濃的時候,夜里吵到你們更是不好,我與阿馳都十多年的夫妻了,不怕這個。”
“咳,”皇帝在門口聽到這話,有些不高興了。他干咳一聲,沖藺羨皺了皺眉頭。
藺羨也不惱,頭也不回的沖他擺擺手,“我再和阿蕭說上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