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淮對他沒再有多余的良善，一臉冷漠地將沾的劍拭干凈，而后收回鞘中。

周遭大梁士兵和屠蘇勒手下的蒼狼軍殺得你死我活，刀劍影間，傳來一聲聲的呼號與慘，驀地有個急切的聲音響起：“稟報侯爺，屠蘇勒帶了一隊兵從南門突出重圍，往南邊逃奔去了！”

裴長淮下令道：“追！”

被刺穿的口嗖嗖著冷風，賀閏已經難以呼吸，聽到屠蘇勒丟下了他，賀閏發出一聲苦笑，質問蒼天，亦質問自己，道：“我到底、到底算什麼啊……”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賀閏睜著的眼睛失去了芒，浸在泊當中的一不，已然死去。

雪鹿王廷的火還在肆意蔓延。

大梁士兵來勢洶洶，很快控制住整個王廷。一隊隊士兵執著明火穿行在各個走廊當中，終于在一偏僻的宮殿里找到寶圖海以及他的王后。

裴長淮命一隊人留下保護寶圖海等人，隨即親自率騎兵追擊寶屠蘇勒。

鷹潭和蒼狼相鄰，屠蘇勒所奔逃的方向正是鷹潭部所在的地方。

那里還駐守著不的兵力，也有北羌百姓自行組的民兵團，屆時只要屠蘇勒重整旗鼓，就還有反撲的機會，但裴長淮顯然不會再給他這個機會。

分別屬于裴長淮和屠蘇勒的兩隊騎兵一追一趕。

屠蘇勒手下的鐵騎驍勇無匹，多年前他們就在走馬川一戰與裴家過手，不人還參與折辱過裴文與裴行兩位將軍。如今見正則侯裴昱來勢洶洶，他們知道膽怯畏懼不會換來對方的饒恕，命就懸在生死一線上，他們只會更加瘋狂與勇武。

屠蘇勒就是靠著這樣一支鐵騎，很快殺出王城。

騎兵奔馳在坦的原野上，此時天已亮了，但日被沉沉的云層掩埋，原野上都是灰蒙蒙的。

頃刻間，風云飛卷，驚雷滾滾。

寶屠蘇勒逆著大風前行，裴長淮窮追不舍，簡直就像一只惡狼，誓死要咬住屠蘇勒的行蹤。

屠蘇勒不得不派出一些兵力去纏住裴長淮的步伐，又在分叉路時選擇繞道而行，決定將裴長淮一行兵馬引崎嶇的山上去。

陌生的地形似乎拖住了裴長淮行軍的速度，屠蘇勒漸漸聽不到后騎兵追襲的聲音了。

林野間淡淡的霧彌漫。

屠蘇勒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但怪異的是，他卻沒有一種死里逃生的興。

他或許是老了。

最可悲的是，老了，雄心卻未泯。

屠蘇勒還記得自己年輕時，蒼狼為一塊土地歸屬問題與鷹潭部族起了，他高舉著比鋼鐵還要沉的闊刀，率領蒼狼部的勇士殺了個七天七夜，鮮點燃了他的野心與。

他咆哮，吼，在草原上策馬馳騁，立下要一統北羌的壯志雄心。

他想要握住最大的權柄，坐到最高的位置，令北羌的君主都對他俯首稱臣，他想讓梁國皇帝一記起他的名字就會寢食難安，那該是何等的榮耀？

他該是蒼狼，是雄獅，是北羌的霸主！

正當屠蘇勒沉浸在往日的回憶當中，林野間一支雷霆利箭驟然襲來，屠蘇勒憑借著本能閃一躲，利箭從他頸間過，但在奔騰的烈馬上這樣輕輕的一偏，就足以失去平衡。

屠蘇勒當即從馬上墜落，在地上連滾兩周，隨即杵刀站定。

“快！保護蒼狼主！”

追隨屠蘇勒的鐵騎紛紛勒停戰馬，回來將屠蘇勒團團圍在中心，以命相護。他們手中兵對準每一個風吹草之，快速判斷著暗箭襲來的方向。

一森然的殺氣幾乎籠罩了這方林野。

就當他們神逐漸張之際，忽地從不遠的上方輕盈盈躍下一個黑影。

來者年輕，英俊，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來手中除了一張沉甸甸的鐵弓，沒有拿任何武，上也未穿任何盔甲，那樣子仿佛不是在截殺蒼狼主屠蘇勒，更像在閑時狩獵游玩一般。

他笑道：“我就說如果我是蒼狼主，一定會走這條路。”

從他后方一片朦朧的霧中走出兩道人影，一個是萬泰，一個是衛風臨。

而眼前這將屠蘇勒下馬的人正是趙昀。

他將鐵弓給萬泰，換來一柄銀槍，朝萬泰笑了笑：“你賭輸了，十兩，記在賬上。”

萬泰眼角一，不抱怨道：“你連大都統都當上了，還惦記老子這點酒錢？”

這等關頭還在談笑風生，簡直就像是對蒼狼騎兵的辱。

然而屠蘇勒卻沒有因此惱怒，他越發謹慎冷靜，鷹一樣的眼睛深沉地盯著那個箭的人。

方才那一箭就足以讓屠蘇勒看出此人箭法湛，或許對方一早就埋伏在此地，只待他前來，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周圍還有伏兵？大約有多人？

屠蘇勒不知道。可到了眼下，他也沒有退路。

他握住手中闊刀，對四周的騎兵下令道：“殺出去！”

趙昀道：“屠蘇勒，已至窮途末路，何故再做無謂的犧牲？”

高的樹影中，三黑羽箭搭上弓，這需極強韌的力量，但勾弦的手似駕輕就，沒有一抖與遲疑，黑羽箭剛一上弦便瞬發而出！

三道疾風刺破長空，噠噠噠連環輕響，每一利箭都準無誤地越過蒼狼騎兵，齊刷刷屠蘇勒腳下的地面！

等戰馬不安地嘶鳴了兩聲，護在屠蘇勒周圍的蒼狼騎兵才看到這猝然來的羽箭，眾人頓時一陣躁。

這羽箭來自后方，來自視野開闊的高，箭之人明明有機會直接殺屠蘇勒，可卻偏偏沒有直接讓他死。

屠蘇勒有一種被人戲弄的滋味，一把端起輕弩，指向箭飛來的方向，用北羌話喝罵道：“要殺便殺，故弄玄虛！滾出來！”

只聽薄霧中馬蹄聲陣陣，重重疊疊的黑影出現在四面八方，被霧遮著，有些看不清楚，但屠蘇勒知道那些都是大梁的士兵。

裴長淮從容地從高躍下來，將手中弓箭擲到一側，緩緩出腰間的劍。

劍發出清鳴之聲，好似龍。

趙昀領兵在前，裴長淮追兵在后，屠蘇勒一行兵馬就如同落陷阱的獵，再無一線生機。

裴長淮面不改，一展手中長劍，問道：“屠蘇勒，你還認得這柄劍麼？”

第108章 戢金戈（六）

寶屠蘇勒一向蔑視敵人，但他并非一味的狂妄自大，他也會尊敬值得尊敬的對手，而裴承景就是其中之一。

他記得裴承景，也認得他這把劍。

寶屠蘇勒瞇了瞇眼，看著裴長淮，眼前的將軍那麼年輕，卻格外的沉穩從容，屠蘇勒一時想，自己與他這般年輕時，還沒上過真正的戰場。

此時，四周響起了轟隆隆的馬蹄聲，這雄渾震人的響讓屠蘇勒的部隊都張了起來。

阿鐵娜率領著的兵馬也已經趕到，遙立在駿馬上，揮刀指向屠蘇勒，道：“蒼狼主，你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

寶屠蘇勒環視著這些兔的士兵，同屬于北羌的士兵，要說方才屠蘇勒還有負隅頑抗的，在看到阿鐵娜之后，一直被他抑著的疲憊與絕涌上心頭。

“阿鐵娜……兔……哈哈哈——！”寶屠蘇勒蒼涼地譏笑，忽地瞪大眼睛，盯向阿鐵娜，道，“阿鐵娜，你父君在位時，每個決策都那麼英明，可是你太蠢了，竟與梁國聯合來討伐自己人！難道你們想看大羌永遠四分五裂，永遠都比梁國弱小，永遠聽命于梁國皇帝？什麼大梁正則侯，來一千個一萬個，難道本君會怕嗎！可恨的是梁國還在看戲，咱們就先自殺自滅起來，這才是天大的笑話！”

阿鐵娜沉聲道：“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我從來都沒想要與他一樣。他一直認為忍耐能換來更好的結果，所以當年容忍你的兒子來欺辱烏敏，但我阿鐵娜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見識短淺的人……真是天不眷顧我寶屠蘇勒！讓本君降生之如此落后、愚昧，讓大羌落到這群無能之輩的手中！”屠蘇勒痛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