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嵐大約四十多歲,溫文儒雅,風度翩翩,態度十分和藹。
寒暄過後,眾人開始聊天,方知嵐言語中全是對葉滄的欣賞,換做是旁人,得到這樣的大佬的稱讚,恐怕早就興的暈頭轉向了,葉滄的反應卻很平淡。
在他眼中,方知嵐也不過是小輩罷了,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但在旁人眼中,就覺得是寵辱不驚、不卑不了。
方知嵐原本就很欣賞他,如今更是滿意,說道:「我原本以為也不相信《穆赫蘭大道》是你的創意,但看了你這一場比賽之後,我才真正折服於你的才華,你這個年紀,有這樣的表現,已經遠勝你的同齡人許多了。」
葉滄笑了笑,沒說話。
果然,方知嵐很快就說道:「這幾年樂壇死氣沉沉,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令人驚喜的原創歌曲了,音樂公司追求利益,市場追求熱點,小眾和冷門的優秀音樂本得不到保障……」
「我並不否認您說的這些。」葉滄淡淡道,「但我也並不認為這是主要原因,歸結底,還是沒有足夠優秀的原創音樂,能夠打人心的音樂,並不需要這樣小心翼翼地保護,它會野蠻地直接衝進人的心裡。」
方知嵐愣住,許久才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就算是足夠超前,足夠小眾的《穆赫蘭大道》,如今不也是火遍了整個網絡,喜歡的人特別多嗎?
方知嵐很快收拾好了心,他並未因為葉滄反駁他就生氣,反而越發欣賞他:「你比我所想像的更加清醒,我相信你的音樂也不會讓我失的。」
說到音樂,葉滄沒有半點謙虛:「那是當然。」
方知嵐哈哈大笑起來:「對,年輕人就要有這樣的無畏和勇氣,我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現在就不了。」
「我不會的。」葉滄認真地回答,「我就算死了以後,也會是一樣的。」
方知嵐:「哈哈,小伙子真會開玩笑。」
一旁的沈淮無奈地按住額頭,作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總是覺到了一種不合時宜的尷尬。
說完這些題外話,方知嵐就說到了「百萬新歌手」這個計劃,顧名思義,這就是為當年出道並且製作專輯的新人所發起的一個活,活金額極高,而且對歌手並沒有什麼要求,只需要他在拿到錢的一年出一張專輯就夠了,而且並不要求這張專輯達到什麼樣的績,專輯所獲得的收益也全歸歌手所有,對於新出道歌手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沈淮早就拿到了這個計劃的合同,研究過之後,也沒有發現任何陷阱。
而方知嵐介紹完,又問葉滄:「你對這個計劃還有什麼意見嗎?」
葉滄點點頭:「有。」
方知嵐旁邊的助理都有點忍不了了,這個計劃簡直就是平白送錢,什麼要求都沒有,他居然還有意見?!
方知嵐卻阻止了助理,態度和善地問葉滄:「你說說看?」
葉滄道:「我希所有的費用都用在製作專輯上,另外,如果最後還有剩餘的錢,我希捐出去用於發展原創音樂。」
方知嵐驚訝地看著他,他從之前葉滄的表現中,覺得他是一個自信到狂妄的人,他對音樂的態度也足夠嚴苛。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天才,他們對庸才是沒有同理心的,所以他提出的前一個要求是方知嵐意料之中的,但後面卻讓他有些吃驚了。
葉滄不知想到了什麼,出了一苦:「一首好歌的確不需要過多的保護,但它的作者是需要的。」
方知嵐愣住了,許久才出肅然起敬的表:「你真是越來越讓我吃驚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他們對於音樂的看法雖然不同,但彼此都能互相尊重理解,倒也相談甚歡,不過短短一個小時,就為了忘年。
等到葉滄離開後,方知嵐才喃喃慨:「真是後生可畏啊!」
正在這時,房間的隔斷被人打開,厲欒在厲子航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方知嵐看到他,出了一笑容:「厲老先生,還是您的眼準啊!」
厲欒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笑容:「那是當然,我的眼一向很準的,當年我第一次聽到陸的歌,我就覺得他一定會震整個華國的樂壇,如今我聽到這孩子的歌,也有同樣的覺。」
方知嵐差點被水嗆到,他雖然也欣賞葉滄,卻遠遠沒有厲欒這樣推崇,了,有些無奈道:「您這也太誇張了,陸是什麼份,這孩子雖然有些本事,也沒必要把人捧得這麼高。」
厲欒哼了一聲,不說話,有種「走著瞧」的意思。
方知嵐有些無奈,他知道老人家固執,對方又是他們的大金主,還是應該捧著點的,於是轉開話題:「這位就是厲小爺吧,真是一表人才,聽說歌唱的也好。」
還不等厲子航開口,厲欒已經隨意地揮了揮手:「他不,還差得遠呢,沒得比。」
方知嵐:「……」
厲子航:「……」
厲子航十分悲憤,葉滄就是堪比陸,到了他這,就是差得遠。他這親孫子也太沒有地位了吧!
——
回去的路上,葉滄難得有些沉默。
沈淮猜測他可能是因為今天和方知嵐的話想到了什麼,便也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地開車。
過了許久,葉滄才開口道:「我當年以魂魄的模樣留在故居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歌手。」
沈淮愣了一下,他本以為葉滄說的是自己的事,但他還是應了一聲,接著聽下去。
「他年紀大概三十多歲,一把鬍子,看著十分落魄。當時故居沒有開放,他就靠著外面的圍牆,一個人自言自語。他說他是我的歌迷,因為我的歌喜歡上了音樂,但是當他真正走上這條路,才發現並不是那麼好走,他說他沒有什麼天賦,寫了很多首歌,都被唱片公司退稿了。」
「他說他沒有父母,沒有妻兒,唯一有的就是手裡這把吉他,如果不走這條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把吉他拿出來,你能想像嗎?一個外表那樣邋遢的人,他的琴卻十分乾淨,雖然看得出來這把琴的時間有些長了,卻被他保護的很好。」
「他就拿著那把琴唱那些他創作的歌曲,從日出唱到了日落,他說想要讓他的歌被很多人聽到,但是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最後他把琴收好,爬到了旁邊的一座高樓上,從上面跳了下來。」
「我記得,他做李俊,那天應該是他三十一歲的生日。」
說到這裡,葉滄停了下來,過了一會才重新開始說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我想勸他,我也曾經被唱片公司退過很多次,也曾經絕到想要放棄,我還想告訴他,他的歌並不差,他只是還沒有到他的伯樂。可惜我什麼都說不了,那一刻我突然有些難,甚至……還有點後悔。」
沈淮側頭看了他一眼,葉滄的臉上帶著笑,卻著一濃濃的悲傷。
沈淮輕聲道:「別自責,這跟你沒有關係。」
「我知道。」葉滄出了口氣,「我只是有而發,我曾經覺得好歌無論怎樣都會發的,但後來我覺得,這世上可能會有許許多多李俊這樣的人,他們缺了那個發的機會。」
沈淮沒有說話,他其實能理解葉滄的心。這種時候,他並不需要安,他只要自己慢慢走出來。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回到了家中。
葉滄此時看起來已經平靜下來,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一把搭在了沈淮肩膀上,道:「我決定半決賽的時候,就唱李俊的歌。」
沈淮原本想把他的手拍下去,可想到他這一路的沉默,又忍耐住了。他告訴自己,只當是同葉滄了。
葉滄見他沒有反對,於是變本加厲,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背後:「要不,我先唱一遍給你聽?」
灼熱的呼吸打在了敏的耳朵上,沈淮閉了閉眼:「你先給我下去。」
葉滄充耳不聞:「這首歌做《瀕死的旅人》,我覺得……」
他說著,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直接往前踉蹌了一下,卻因為趴在沈淮上,直接過了沈淮的耳廓。
葉滄有一瞬間的失神,卻不妨沈淮反應極大,直接就把他給掀了下去,葉滄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就發現整個人躺在地上。
沈淮扣住他的手臂,膝蓋在他的腹上,神冷淡,細看卻會發現他臉上那一窘迫。
他鬆開手,有些僵道:「抱歉,我先回房了。」
葉滄著手臂慢慢坐起來,上似乎還停留著那一微涼的,刺激他的心臟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下來。
他雖然是無心的,但沒想到沈淮的反應那麼大,他抬手了,牽扯到了手臂上的傷,頓時疼得齜牙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