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塊小甜糕

余年走了沒兩步，又懶洋洋地坐到了窗邊的沙發上，拿著手機，饒有興致地翻看起評論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裡瀰漫開一焦糊的味道，余年想起謝遊剛剛去了廚房，急忙踩著拖鞋，「噔噔噔」下了樓。

兩步進了廚房門，余年一眼就看見，一向竹在運籌帷幄的謝遊，黑襯的袖子挽在手腕的位置，正面對冒著煙的烤盤發呆，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

沒忍住，余年長微屈，姿勢放鬆地靠著門框，輕聲笑了出來。

發現被余年看見了滿是糟的廚房，謝遊耳尖一秒就紅了個徹底，想起來，他又張道，「年年後面……那裡不是疼嗎，快回去休息。」

「哪兒有這麼弱？」余年站直，兩步走到謝遊旁，腦袋一偏，就靠到了謝遊肩膀上，笑地看著烤盤裡焦黑的團狀，「是在做什麼？」

謝遊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布朗尼紙杯蛋糕。」

見謝遊手指上沾著不麵和黃油，余年心裡像是塞了一朵棉花糖一樣，又又甜。他握住謝遊的手，低下頭親了親對方的手背，又抬眼笑道，「我也不想做飯，午飯的話，我們一起去樓下，吃你之前說過的那家小店吧，好嗎？」

謝遊從來都是依著余年，點點頭，開了水龍頭去洗手。余年在一旁遞手的巾，又問，「說起來，以前你還讓何山送過小蛋糕和小餅乾給我。」

「都是我自己做的！」謝遊趕聲明，但烤盤上還冒著煙的漆黑幾團，明顯讓他的話毫無說服力。他猶豫兩秒，還是低聲說了實話，「我做了一百多塊小餅乾，把最好看的挑出來給你的。」

聽見這句，余年怔了怔，一時間說不清心裡咕嚕冒出來的，到底是什麼覺——有些像舌尖嚐到了果醬，酸酸甜甜的。

他喜歡的這個人，一直都將他放在心尖最的位置。

水龍頭濺出的水花在下晶瑩亮，余年傾，吻了吻謝遊的側臉，「小蛋糕和小餅乾，都非常可！」

因著這句誇獎，謝遊還沒褪熱的耳尖又紅了。

兩人下樓去餐館裡吃了簡單的午餐，外面正好，因為下過雨，空氣漉漉的，微風拂面，意外的舒適。見謝遊視線幾次掃過不遠勒托音樂學院建築的尖頂，余年拉了拉謝遊的袖，「我們走走再回去？」

「好。」

余年又道，「這裡離勒托很近，可以帶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謝遊注視著余年，抿抿，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好，我們一起。」

勒托已經有近兩百年的歷史，佔地面積很大，茂盛的綠植掩映著歐式建築白的外牆，筆直的主幹道上，很有人經過。

謝遊道，「勒托學生很，通常保持在一百七十人左右，一個老師教一個學生。這個時間，大家應該都在練習或者上課，所以學校裡看不見多人。」

從雕花窗臺下經過，能聽見豎琴的樂聲，音符流淌間，似乎連牆角的雕塑都鮮活起來了。繞過一段爬滿盛開的藤本月季的長廊，謝遊帶余年走到一棟白小樓前，「上學時，我的琴房就在這裡，」他指給余年看，「二樓第三個窗戶。」

余年仰著頭，那間琴房的窗戶關著，能看見玻璃後面白的窗簾。清風吹過來，月季的藤蔓簌簌作響。

謝遊也同樣看著那扇窗，神帶著些懷念，「以前逍然問過我，問我當時從這裡退學，有沒有後悔過。」

余年收回目，視線落在謝遊的側臉。謝遊五線條明朗，每一寸都彷彿出自最好的雕塑家之手，此時以月季花架為背景，如同油畫一般奪目。

風吹兩人的髮梢，余年問，「那你後悔過嗎？」

「沒有，從來沒有後悔過，儘管我非常喜歡鋼琴，這幾年裡，也無數次地想彈鋼琴。」

謝遊聲音很輕，話難得地多了一點，「得知哥哥的死後，我第一時間到的其實是茫然，我不知道一個人心臟停跳、離開這個世界後，會去到哪裡。但我又很確定，不管去到哪裡，他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那時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一定要記得哥哥一輩子，這樣，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就一直不會消失。

再後來，我了謝家的繼承人，完全沒有接過的事務，變了我肩上的重擔。我就像一枚音符，從樂譜中被拽了出來，放進了一個充滿著金錢、數字和文件報表的匆忙世界裡。我知道這是我的責任，我不能逃，只能努力適應。」

余年手，握著謝遊泛著涼意的指尖，「後來呢？」

「後來，」謝遊看向余年，「後來世界的命運線再次向我證明，面對命運的突襲，本就不可能會有充足的準備時間。」他沉默幾秒，「我很慶幸，我堅持到了現在，沒有被打倒，還有了保護我所珍視的人的力量。」

不知是哪一扇窗戶裡，有鋼琴聲飄來，謝遊瞬間就判斷出，「是《降E大調華麗大圓舞曲》。」

余年跟著一起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好奇，「你彈鋼琴時，是什麼覺？」

聽見這個問題，謝遊抬手，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彈按，眸子裡像是覆上了一層細碎的芒，「有時，像所有琴鍵都在我掌控中，我就是那個由音符組的世界的王。有時又覺自己是一枚很小的音符，那個由音符組的世界是宇宙，我只是其中漂浮的一粒塵埃。」

他眼裡泛著清淺的笑意，「我有無法卸下的責任，有必須要做的事，但我很喜歡音樂，很喜歡鋼琴。」

將這句話說完後，謝遊驀的一怔——他已經算不清楚，他有多久沒說出「喜歡音樂」和「喜歡鋼琴」了。

余年偏頭，認真道，「我喜歡你，像你喜歡音樂、喜歡鋼琴那麼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表白，謝遊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用屈起的手指了余年的眼尾，俯輕吻，「我也喜歡你。」停頓兩秒，謝遊又放低了聲音補充道，「比喜歡鋼琴、喜歡音樂，更喜歡。」

在藤本月季的花架下，撿了一朵花型完好的月季，余年夾在一本書裡帶回國，準備做標本。

挨著謝遊睡一覺倒好時差，去公司找孟遠的路上，余年撥了何驍的視頻，但響了許久都沒有接通。

手指懸在「視頻通話」的按鈕上，余年好一會兒都沒勇氣按下去。

這時，電話打了過來，余年回神，「路管家？」

「小爺下午好，」路易森的聲音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平穩，他恭敬道，「先生正在做今天的例行檢查。」

余年眉心微蹙，「現在下午兩點，例行檢查不是這個時間。」

路易森沉默著沒有回應。

心跳突然快了兩拍，余年嚨發乾，「是……病有波嗎？」

好一會兒，路易森才回覆，「是的，先生讓瞞著您。」

沒等余年繼續問，路易森就先開口道，「前幾天都好的，醫生說一直保持這個狀態，說不定可以多活一些時日。但先生剛剛毫無預兆地突然失去了意識，醫生正在搶救。」

放在側的手指驟然收，在手心掐出了幾個深深的指甲印，余年咬住，克制住鼻尖的酸楚和心慌，「等他醒了，可以通知我嗎？」

路易森聲音也有些沙啞，「好的，小爺。」

到公司見了孟遠，又一起到了錄音室，余年盯著沒靜的手機看了一會兒，遞給施幫忙拿著，叮囑，「如果一會兒有電話或者視頻通話，麻煩姐一定我。」

看出余年的重視，施連著點頭，「年年你放心。」

知道自己狀態不算很好，余年沒直接錄歌，而是選了一首歌開始錄和聲。他努力集中注意力，雖然中途忍不住走神，但錄製過程總還算順利。

一連錄了三首歌的和聲，余看見施朝自己做手勢，余年連忙了暫停，取下耳機，三步並作兩步出來，接過了手機。

視頻接通，屏幕上，何驍戴著氧氣面罩，鬆弛的眼皮垂著，頭沒什麼神地靠在枕頭上。

余年眼眶發脹，勉強穩住聲線，盡量自然地問道，「您怎麼樣？」

何驍點點頭，費力又緩慢地說道，「年年乖，別哭……我沒事。」

余年聲音裡洩出一抑不住的哽咽，「嗯，好，我不哭。」

他看著視頻裡，何驍盡力撐著神，想多看他一會兒，卻再維持不住，眼皮一點點下沉，最後闔上，昏睡了過去。

鏡頭一轉，路易森出現在屏幕上，「小爺放心，醫生說救過來了，只要好好養著，最近幾天病都不會有太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