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飛下枝頭,空氣沾上了夏天炎熱的溫度。鄭春自然是認識姜家娃娃的,這小娃聲音糯,只不過一張小臉常年摔傷。
鄭春問:“不是他,那你說是誰?”
姜穗昨天聽見了孫小威他們說話。
“是孫……”姜穗剛開口,陳彩瓊厚的手掌捂住的。
陳彩瓊說:“唉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呢。”下沖著跪在地上的馳厭揚了揚,轉頭對鄭春道,“小姑娘說的,不是他能是誰,你看他,不也沒否認嗎?”
姜穗氣得眼眶都紅了,在陳彩瓊懷里扭來扭去,想掰開人的手。
然而小貓一樣的力氣對上常年和面的年人不夠看。
雖然姜穗沒能說出來,然而吵架的人鄧玉蓮眼睛一亮。
叉腰道:“聽見了嗎,不是我們家馳厭摔的,鄭春你欺負老娘初來乍到凈瞎掰!”鄧玉蓮踢了馳厭一腳,“臭小子,還不趕說是誰?”
姜穗被捂著,殷切地看著他。
所有人的目都落在了馳厭上,他干裂的了,冷冷看了一眼姜穗,許久才道:“是我。”
鄧玉蓮睜大眼睛,面紅耳赤,口不擇言罵道:“小畜生!”
姜穗驚呆了,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映出他此刻的模樣。馳厭目涼薄,轉回頭去,沒再看。
旁邊也有些小孩在瞧熱鬧,有人沖姜穗做了一個鬼臉:“說謊!”他比了一個臉。
陳彩瓊雖然想看熱鬧,可是更怕姜穗惹出什麼事麻煩到自己,連忙一臉憾地抱著姜穗走開了。
姜穗這次沒再掙扎。
過人群,懊惱地想,原來一個人討厭一個人,是打小就開始的啊。
陳彩瓊在耳邊絮絮叨叨的:“你管他做什麼,穗穗啊,鄭春和趙家那婆娘都不好惹,別出聲知道嗎?”嘟囔道,“那小崽子骨頭還。”
姜穗抿住紅艷艷的小,沒有說話。
陳彩瓊沒看出不開心,又說了很多句難聽話。放開姜穗,還悄悄掐了一把不知道誰家種在院子里的菜。
姜穗心里悶悶的,掌心被馳厭劃破的傷口還沒好。陳彩瓊把送回家,姜水生恰好也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姜水生突然說:“趙家那孩子看著怪可憐的,爸爸從雜貨鋪過來,看見他一個人跪在那里。穗穗,雜貨鋪離我們家不遠,下午你給他送點涼開水喝吧。”
他失去妻子,因此也疼惜沒有父母的孩子。
姜穗小牙啃著胡蘿卜,不太想去,倒不是生氣馳厭撒謊,而是覺得以馳厭對自己天然排斥程度,即便送了水,馳厭也不會喝。
想起馳厭干裂的,點點頭:“爸爸,下午我自己去,你以后不要拜托陳阿姨照顧我了。”
姜水生連忙問:“是不是對你不好?”
姜穗斟酌了一下:“我上學也是自己走路去的,多練習病才會好。”
“摔了怎麼辦。”
姜穗笑了,眼睛下彎月牙兒:“我慢慢走,爸爸,我想好起來。”
姜水生無法拒絕的要求,只好同意了。
“那我下午給你陳阿姨說。”
姜穗松了口氣。
姜水生說到做到,出門之前,給姜穗裝了一個小水壺,又給戴了一頂暖黃的小遮帽。
姜穗倚在門邊,看隔壁陳彩瓊和姜水生說話。
沒一會兒陳彩瓊臉都變了,等姜水生走了,出一個笑,過來問姜穗:“穗穗啊,你不喜歡阿姨嗎?”
姜穗搖搖頭,開口:“老師說要自立,阿姨,我爸爸讓我給馳厭送水,我過去了。”
確實不喜歡陳彩瓊,然而陳彩瓊心毒辣。現在就是一個思維遲緩的九歲團子,怕陳彩瓊背后使壞,只能避開這個話題。
陳彩瓊黑著臉,看姜穗出門。
拿著小水壺,慢騰騰往雜貨鋪走。
張叔納涼看見,忍不住一笑:“穗穗慢慢走啊。”小姜穗走路很稽,同手同腳,呆萌可。
姜穗笑盈盈地應:“嗯好的。”
小娃聲音乎乎的,出幾顆糯米白牙。
姜穗從小到大都很有耐心,雜貨鋪離家的距離,別的孩子只用七八分鐘,得走半個小時。
姜水生支持走路鍛煉,怕不合群,也會讓每天黃昏前出門和小朋友玩一會兒。
姜穗走到大黃葛樹下,被一個蹦出來的男孩子攔住了。
男孩子像個小炮仗,怒瞪:“姜穗!你要去做什麼?”
姜穗抬起頭,遲鈍好半晌才認出他是孫小威。
然而男孩可沒什麼耐心:“孩子真煩,你敢說出去我揍你信不信!”
姜穗心里覺得稽怪異,時太久遠,都快忘了以后紅著臉給自己表白的霸王年孫小威是現在這個熊樣。
聲音細細的,開口道:“哦,信的。”
孫小威啞口無言,握拳:“哼,反正我警告你,不許說,不然你完蛋了,我天天往你書包里扔蟲子……你笑什麼,丑死了,不許笑!”
小壞蛋,熊孩子。
姜穗不笑了,乖巧點頭。現在這個弱樣,孫小威都打不過。和熊孩子對著干沒有作用,反而會起到反效果。
孫小威一拳打在棉花上,眼前小娃眼睛清亮水汪汪的,像春天溫的湖水,孫小威茫然片刻,一甩頭走了。
姜穗好不容易走到雜貨鋪前,額上出了一層薄汗。
漆黑的長睫像翅膀打的蝴蝶,有氣無力地垂著。
這個夏天小喬木上停著好幾只知了,吵吵鬧鬧個不聽。這一年這像自帶慢速播放,琢磨一件事都要琢磨許久。
以至于姜穗都走他邊了,還沒想清楚自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馳厭。
心里有個。
姜穗怕這個人,非常怕。說不清是為什麼,然而害怕他的眸,怕他的眼神。
最丟臉的是,大學畢業那年,和他說話竟然還結!隔得遠還好,隔近了渾不自在。
姜穗安自己,他現在才十二歲,虎落平,也不是什麼大佬,沒什麼好怕的。
做好了心理建設,決定高冷一點,不經意留下一瓶水就走。
七月蟬鳴聲中,馳厭聽見拖沓的腳步聲回頭。
小孩驚恐地和他對一眼。
左腳絆右腳,下一刻臉著地撲倒在他邊。
頭上暖黃的帽子咕嚕嚕滾到年邊,他平淡地看了眼小巧的帽子,孩細泛黃的發鋪了一肩。
姜穗:“……”
握拳頭,臉一瞬通紅。第一次覺得這個九歲的好難駕馭,好丟臉。
姜穗咬牙,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然后從脖子上解下水壺。
那水壺在摔下去的時候,咯得還沒發育的小脯生疼。
忍住了沒,還記得自己要高冷一點,姜穗一秒進狀態冷著臉。
然后馳厭聽見怯生生結結說:“你、你喝、喝水麼?”孩子水汪汪的桃花兒眼裝滿盛夏。
姜穗發誓,人生第一次差點因為恥而哭出來。
恨不得氣惱地捶一捶這沒用的小板。
馳厭默默接過水壺,擰開隔空往里倒。
他干裂出了,鄭春不可能讓他喝水,馳厭喝得很急。七月太熱了,換個人估計早就暈倒了。然而這千瘡百孔的軀比鋼鐵還結實,他想暈倒遭罪都做不到。
沒什麼比活著更艱難了。
他一口喝完了,一滴沒浪費。
馳厭把軍綠水壺扔回上,一個謝字也沒說。
他細長的眼垂著,輕輕著氣。
姜穗小臉維持著高冷的表,半晌蹲在他邊撿起帽子。年滿汗水味,離得近了,姜穗還聞到了他上的腥氣。
命真。
拿著水壺,反正也不求這個傲慢年一聲謝,又慢騰騰轉離開。
等走老遠了,馳厭才抬頭。
榆樹下,小孩像只小企鵝。
偏偏還自信又認真,是只認真的桃花兒眼小企鵝。
他黑黢黢的目看了許久,角微不可察了。
孫小威玩夠了,哼著歌回家,夏天太才剛剛落下去,他定睛一看,大樹后有個清瘦的人影。
孫小威嚇了一跳,驚疑道:“馳、馳厭!”
年額發,冷冷地看著他。孫小威心里有鬼,心虛極了。他跋扈的語調都忍不住低了低:“你別過來,你要做什麼?”
馳厭個子拔高比較早,他快十三歲,高就將近一米七,他俯視著孫小威,干裂的滲出些許跡,年的聲音像是老舊沙啞的風箱:“昨天加今天,我挨了兩頓打,上一共被打了143下,跪了六個小時。”
孫小威后退了一步,抱著足球抖了抖。
馳厭說:“你爺爺和你爸都是當的,你在家照顧你,溺你,但你爸不會。如果他知道這件事是你干的,除了給鄭春賠錢,這頓打也會落在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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