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府醫被至沁雪苑，因周沅傷的是胳膊，不好大夫細看，便只開了跌打損傷的藥酒。

顧微涼送了周沅回沁雪苑，也沒立即離去，坐在外屋瞧著這屋的桌椅擺放，不由好奇的多掃了一眼。

短短兩日，沁雪苑就換了個樣子，原以深棕調為主的屋子一片藕，就連小幾上鋪的都是浣花錦。

妗楚捧著一碟糕點過來，在門外停了一瞬，低著頭將糕點擱在小幾上，像是知曉顧微涼所想，輕聲道：“夫人進門第一日便撤了屋原有的陳設，說是不喜歡。”

顧微涼輕點了下頭，倒是像周沅的作風。

他抿了口茶，手上忽然一頓，抬頭瞧了妗楚一眼，語氣冰冷道：“誰將你安排在這兒的？”

妗楚心下一駭，猛地跪下：“是白管家說伺候在沁雪苑的丫鬟馬虎不得，奴婢也是同別的丫鬟一道撥到沁雪苑伺候夫人的。”

言下之意，無人安排，全是巧合。

“是麼？”

妗楚張的扣手于腹前，略有委屈道：“奴婢也是顧府的奴婢，與別的丫鬟并無不同，自來顧府后亦是安分守己，從未添過麻煩，如今伺候夫人，是奴婢的分事，若是做的不對不好，請公子與夫人責罰。”

男人起，暗沉的眸子里看不出分毫緒，忽然換了個話題：“安王妃可還找過你？”

妗楚忙搖頭道：“并未，許是對奴婢有了猜忌，自新皇登基后便沒再差人給奴婢傳過話。”

安王正是原本的儲君，后來的廢太子，安王妃便是曾經的太子妃。

妗楚是安王還是太子的時候送給顧微涼的宮，儲君意，自當要收下。

原本與妗楚一同送來的還有個宮，因太過心急，夜里進了顧微涼的屋子，不想憑的貌沒能功不說，還當場送了命。

自那以后妗楚便不敢輕舉妄，才得以保全命，在顧府安然無恙。

只可惜，也生就一副好皮囊，原是送來給顧微涼當通房的，現在卻只能是一個丫鬟。

夏荷從外頭進來時便看到這樣一幕，妗楚跪在地上子都有些發，還以為是惹了顧微涼不快，不由怔了一下。

妗楚平日做事最謹慎細心，顧微涼也不像是個易怒之人，倒是稀奇了。

夏荷走過去，伏著子問道：“大人可是要進屋瞧一瞧姑娘？”

顧微涼輕點了下頭，抬腳進了里屋。

屋子里，床幔掛起，周沅褪了一半的裳，一只胳膊白皙的在外頭，紅腫一片，秋嬋用藥酒輕時，姑娘時不時就哼聲疼。

顧微涼在珠簾旁睨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卻也沒繼續往前，轉便離開。

書房里，鄭凜將各員的保盡數遞上，朝案邊的男人道：“安王府屬下一直派人盯著，除了幾個明面上偏幫安王的員，便屬周太傅去的最勤。”

顧微涼眸微斂，毫不意外。

鄭凜又道：“妗楚這一年在院也算的上安分，可公子既然有心提防，何必將留在府里？”

男人不屑的彎了彎：“安分不安分，再等些時日便知曉了。”

安王雖已被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不連拔起，難免患。

如今大楚安定不久，斷不能再生事端。

——

夜里，萬皆凐滅在冷風里。

書房里只一只燈燭未滅，顧微涼就著坐在梨木靠椅上，案上放著幾頁泛黃的紙，依稀可見青的字跡，還有幾行用紅墨寫出的評注。

紙上有一紅暈，可見當時執筆之人看完文章后心下有多激。

顧微涼一手搭在紙上，屈指一下一下的敲著桌面，目落在最后一行字跡上：

待假以時日，必國之棟才。

男人失笑，不知如今的他，算不算老師眼中的棟才？

應當是不算的吧，若是早知他會助三皇子誣陷太子，謀劃皇位，他這個學生，老師必定不會收的。

顧微涼思此，恍如嘲諷的掀了掀角，隨即拿起一旁的藥瓶，握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才披上狐裘，抬腳往沁雪苑去。

沁雪苑，丫鬟也早已歇下，僅留了主屋外的一盞燈。

屋里，周沅翻來覆去睡不著，胳膊酸疼酸疼的，爬下床倒了杯茶，將窗子稍稍支起來一些，就著冷風冷茶，才腦子清醒了些。

白日見了蘇婉后，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又實在想不出。

現在仔細回想，確實有一點想不通。

顧微涼娶是為了牽制周家，那何不與蘇家聯姻，聯手扳倒周家豈不容易？

姑娘眉間皺了個川字，趴在窗臺上左想右想。

依照爹與顧微涼這麼幾年在朝中的爾虞我詐，二人關系僵，顧微涼如此舍近求遠，這麼做除了讓周家不痛快，好似也沒有其他好。

忽然，門外吱呀一聲，周沅的思路被打斷，尋聲去，借著月正巧對上男人的眸子。

二人皆是一怔，顧微涼也沒想到這個時辰小姑娘還沒歇下。

周沅警惕的扶著窗，狐疑盯著他瞧：“這個時辰，你來做什麼？”

顧微涼腳步微頓，緩緩走近，將藥瓶擱在紅木方桌上：“還疼不疼？”

周沅偏過頭，忽略胳膊上約約的酸疼，違心道：“不疼。”

話落，胳膊便被輕輕了一下，疼的周沅險些沒蹦起來，倒一口氣，瞪著側的男人道：“顧微涼！”

“還說不疼？”

周沅退了兩步，轉就要繞開，偏偏又被他攔住去路。

“明日一早就要回門，你帶著傷去，不知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他頓了下：“我給你上藥。”

周沅臉復雜的仰起頭：“你、你擱桌上，我讓秋嬋來就行。”

顧微涼為難的蹙了下眉頭，今日他見過秋嬋上藥的手法，輕輕，下手都不敢過重，周沅喊聲疼便慌了手腳。

如此再上十次藥，這淤怕也化不開。

屋里本就只床頭落了一盞燈，顧微涼又這麼沉沉的盯著瞧，周沅平白生出一慌。

窗外冷風吹進來，著腳踩在木板上，這會兒才覺得冷，忍不住了腳趾。

顧微涼垂眸看下來，習慣的要彎腰將抱起來，周沅這會兒正張兮兮的，所有都敏的很，一下退了好幾步，直將自己到墻角。

顧微涼手上作一頓，面上頓時嚴肅起來：“你別鬧，把淤開好的快，地上涼，過來。”

周沅雙眸亮瑩瑩的，抗拒的看著他。

男人無奈的皺起眉頭，隨后攸的一松，淡淡問道：“想要上藥，還是想要房？”

“……”

梨木大床上，床幔一半掛起，一半垂下。

周沅背對著顧微涼，慢吞吞的解了寢上的幾顆扣子，將傷著的那只胳膊從裳里出來。

脖頸上那跟紅線便了出來。

顧微涼很快移開視線，目落在又紅又青的胳膊上，將藥酒倒在手心熱，方才覆了上去。

周沅猛然一個機靈，哼了兩聲，顧微涼抬眸抿了抿：“忍忍。”

隨即他力道極大的著淤的地方，與秋嬋那般小心翼翼比起來，可謂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直的周沅落了兩滴淚。

姑娘屈膝，將下擱在上，許是不愿在顧微涼面前哭出聲，只子一一的，末了還抬手自個兒了眼淚，實在是看著可憐極了。

顧微涼難得默了一瞬，安道：“下回走路仔細著，雪地路。”

周沅哽咽一聲，一點也沒被安到。

顧微涼看著被的通紅的胳膊，滿意的收了手：“穿好。”

周沅轉過時鼻尖都是紅的，正要下逐客令時，顧微涼不知從哪兒變出一碟餞，直遞到眼前：“拿著。”

周沅愣了一下，下意識接住，就聽顧微涼淡淡道：“吃完早些休息，別哭了。”

說罷，男人沒再多作停留，起便出了里屋。

珠簾被撥開又合上，上頭的珠子晃的撞在一塊兒，在夜里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周沅怔了許久，試探的將一顆丟進里，甜膩的直皺起眉頭。

這是裹了幾層糖漿…

屋外，顧微涼方才將門關上，扭頭就瞧見長廊下提著燈的妗楚。

妗楚驚訝的紅輕啟，扭頭瞥了眼閉的屋門，似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很快便收了緒，恭敬中又略有張，低下頭道：“公子。”

顧微涼微不可查的勾了勾角，仿佛不經意的說了句：“夜深了，你怎麼在這兒。”

妗楚握手上挑燈的竹竿，藏在夜下的面容劃過一瞬驚慌失措，極力穩住聲兒：“奴婢、”

“罷了。”顧微涼負手轉，淡淡道：“別擾了夫人歇息。”

妗楚側讓道，低下頭輕聲應是。

待那抹纖長的影消失，妗楚細眉輕蹙，抬腳匆匆往顧宅的后門去。

門外停著一輛簡樸的馬車，妗楚疾步走過去，聲音極低道：“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