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像是散了線的人偶,怔怔對著卷子,木然地做題,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坐在飯桌上了,可他的臥室是空的,平常教下棋的臺是空的,走廊上是空的,現在就連對面的那把椅子,也是空的。
他去相親了,一想到這個魚薇就難。他興許不會等,不對,他心里本就沒有,何談等。
雖然沒吃幾口飯,但嚨堵塞得難以忍,深呼吸了幾下,只想吐,于是臉慘白地把碗筷擱下了。
步家人看見這一幕都擔憂,步爺爺更是問是不是胃不舒服,臨走時給揣上好多胃藥,姚素娟看見魚薇不好過,特別心急,看把碗放下就趕收拾東西,開車送回去。
姚素娟前腳帶著魚薇開車離開,后腳院子里就再次響起轎車進院、熄火的聲音。
樊清坐在沙發上織,這會兒聽見聲音覺得納悶,一抬頭,看見步霄從門里進來,穿著黑的呢大,臉上笑嘻嘻的,邁著長晃悠悠走進來。
“哎,老四,你不是相親去了麼?”樊清愣住。
步霄一看被三嫂發現了,倒也不辯解,淡淡笑道:“沒去。”
“你又放人家姑娘鴿子,等會兒大嫂送完孩子回來,還不得又罵你罵上一星期啊。”樊清看見四弟沒正行的模樣,先替他愁起來,可誰知他重點還是跑偏了。
步霄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一下樓上:“那小家伙今天怎麼走得這麼早?”
“小魚薇今天不舒服,大嫂剛才臨走時還說呢,興許要帶上醫院看看。”樊清垂下頭繼續織起,邊念叨:“那孩子是不是胃不好呢?最近好不容易才養胖點的。”
步霄低頭想了一下,最后跟樊清又聊了幾句,說馬上收拾東西就走,這幾天都不回家了,省得大嫂念叨他,說完就上樓去了。樊清看著他的背影直搖頭,心想著照這進度,老四打一輩子都有可能。
步霄回房收拾了幾件服,塞進包里,把燈關上剛想關門離開時,猝然停下腳步,又在漆黑的屋里呆了兩秒,“啪”的一聲再次把燈按亮了。
忽然想起什麼,步霄走到桌前,看見那張邊紙還靜靜躺在那里,上面一行字跡清清楚楚,秀麗工整:“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窗外猛地在此時“轟”的一聲炸開煙花,是大哥帶著小徽在院子里放煙火,一時間滿屋子流溢彩,五紛呈。
他在一片煙火聲中,又想起那天,魚薇站在燈影里寫字,明亮的暈里,整個人白皙清秀得幾乎被照明了,鬢發黑地散到頰邊,鼻尖那顆小痣很俏麗,看著這一行字時的眼神,像是要把一片誠心都寫進去的模樣,不心念一。
隨即,他把那張邊紙疊好,夾進桌上一本書里,也塞進了包里帶走。
他打算開車去小姨家看看,畢竟聽說今天不舒服。
車開進市區繁華之,就快到家了,他停在一個路口前等紅燈,忽然手機震起來,步霄朝屏幕去,來電顯示是三個字,“小魚刺”。
嗯?竟然給自己打電話了?步霄起手機,蹙了蹙眉,隨即笑容浮現在畔,有了手機之后,這還是第一次給自己打電話。
姚素娟把魚薇送到小區樓下,魚薇就下車了,等拉開車門時,姚素娟連連問了許多遍要不要帶去醫院看看。
“我真的沒事,這會兒已經好了。”魚薇只能撒謊,畢竟食不下咽的理由真的是不能見的。
天氣似乎不好,夜幕沉靄,在醞釀一場紛揚的大雪,寒風又冷又刺骨。
“真的沒事?唉,你這丫頭,你就把我當老四,別跟我客氣。”姚素娟把臉探出車窗,神有些嚴肅地問。
魚薇聽到提起步霄,一時間眼神又愣了一下,原來就連他大嫂都看出來,這麼依賴他了麼?
搖搖頭,出一個笑容,跟姚素娟說真的沒事,接著跟道別,讓趕回去、路上小心,畢竟天要下雪了。
姚素娟的車開走后,臉上的笑容幾乎是一瞬間就消失的然無存。
魚薇并沒有立刻朝周家走,繞著小區轉了幾圈,今天回來得早了,卻不想進門,想著在外面多呆一會兒是一會兒。
在外面走走停停,磨蹭了近一個鐘頭,魚薇才坐上電梯,來到了不想回來的802門外,輕輕叩了叩門。
最近過得太幸福了,工作日一天都在學校里,周末去步家,每個人都待自己極好,吃得很好,穿得很好,似乎這間屋子只是一個不怎麼溫馨的冷冰冰的旅館,每晚回來睡覺,已經很久沒在這里呆上一整天了。
門鎖聲響起時,魚薇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開門的靜不太對,不是徐瑩開的門,門閃開時,魚薇看見周國慶的影從門里顯現,的頓時僵住,有點害怕,等門被拉開時,低下頭趕走進屋,可每走一步,的心就加快一下。
客廳里很安靜,小姨似乎不在家。
魚薇幾乎是在一瞬間晃了一下,但不敢回頭看,路過表弟房間時,看見屋里一片漆黑,周小川也不在,忽然想起,似乎前些日子聽徐瑩說,周末要帶兒子回趟娘家。
這還是頭一次,一個人跟小姨夫待在一起。
后傳來關門的聲音,魚薇幾乎是骨悚然地聽著三道門鎖一個、一個、一個,輕輕地鎖上。
加快腳步,沖進自己的房間,飛快地跑過去,扶著窗戶朝樓下看,沒用的,是親眼看著姚素娟開車離開的,不在,沒人會在,沒人會像步霄那樣送上樓之后,靜靜地把車停在樓下,在漆黑里坐著,等上一煙的時間再走。
魚薇勸自己冷靜下來,沒事的,興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在床邊站定,心忽然狂跳起來,渾如墜冰窖,想起來了,自己這屋門的門鎖壞了,而此時門外的腳步聲很輕,但聽得出就在客廳里來回走。
接著“咚咚”兩聲,門板后傳來敲門聲,魚薇嚇得魂飛魄散,一下子猛靠在門板上,用抵住,用盡所有的力氣抵著。
門似乎被輕輕推了一下,因為被自己用力抵住了,所以沒開,魚薇一顆心跳到嗓子眼,聽見門后周國慶開口喊自己:“魚薇,我給你削了蘋果,你開開門。”
他的聲音簡直讓頭皮發麻。
幾乎沒時間發愣,魚薇飛快地扯下書包,出手機,手指發地撥電話。
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名字,他是的救命稻草,只有他能來救自己了。
魚薇忽然想起步霄現在還在相親,但猶疑的時間不過零點一秒,心急如焚地撥通了電話,雙手發地舉到耳邊。
門后推門的力氣傳來,越來越用力,魚薇嚇得猶如驚弓之鳥,此時微小的靜都會讓崩潰!
“嘟嘟”兩聲,漫長得像是一整個世紀那麼久,接著電話通了,那端悉的溫醇聲線傳來的一瞬間,魚薇眼淚嘩的一下,涌了出來。
“喂?”步霄接通了電話,聲音起電波的細微聲響,顯得就像在耳畔一樣,接著他似乎察覺不對,沉下聲線問道:“怎麼不說話?”
他的聲音那麼溫,魚薇止不住抖,哭了起來。
“怎麼了?”步霄聽見泣的聲音,第一次那麼嚴肅而急切地開口:“魚薇你人現在在哪兒?”
“步叔叔……你能來一下小姨家麼?”魚薇攥住手機,低低地喊他道:“我害怕。”
這是第一次開口說害怕,除了媽媽去世那天,在他面前哭過,這麼久,都沒這麼膽小過了。
步霄讓一直別掛電話,他現在就在附近,立刻趕過來。魚薇開了免提。聽著電話里傳來他的聲音,手里攥著手機,此時稍微冷靜了一點,只要知道他來了,他在來救自己的路上,就沒那麼不安,于是平緩下呼吸,沖著門后喊了聲:“我不會開門的,我男朋友馬上就來找我,你不要一直推我的門!”
門外忽然就沒了靜,在一片寂靜聲里,的心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一塊,除了跳之外,猶如等著凌遲的第一刀切下來般,分秒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里一直是靜無人聲的,十分鐘漫長的猶如一個世紀,魚薇突然聽見一陣猛烈而又急切的砸門聲響起,幾乎要沖破墻壁,掀翻一切,渾一激靈,頓時腳下一,只能扶著門才能站好。
那砸門聲非常非常響,而且很久都不間斷,隔著這麼遠都能聽見,整個樓都為之一。
不敢出去,直到聽見客廳里傳來開門鎖的聲音,一道一道鎖打開,豎起耳朵來聽,最后一道鎖也開了,聽到步霄的聲音響起,終于松了口氣,拎上包就從房間里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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